“当”的一声清脆响,仿若敲响了命运的钟声,三只碧玉酒杯轻轻碰在一起,随即又各自往后微微缩去,而后分别灌入三个人的嘴里,紧接着,三只酒杯几乎同时稳稳搁在一张小巧的圆桌,仿若完成了一场神秘的仪式。
沐天波满脸笑意,仿若得到了全世界,心满意足地将酒杯放下,拿起一双银筷子,夹起一块切得薄厚均匀、炖得软烂入味的水晶肘子,放在眼前略微端详了一番,仿若在鉴赏一件艺术品,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唯有这盘中美食能牵动他的心弦。
随后,他将肘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挂在嘴唇上方那撇灰白胡须上的一颗晶莹油珠,随着他嘴唇的蠕动一颤一颤的,仿若在跳着欢快的舞蹈,为这略显沉闷的氛围添了几分诙谐。
坐在沐天波对面的丁魁楚吃得兴起,仿若饿了许久,饶有兴致地啃着一只白斩鸡的鸡腿,他用力咬碎一块鸡腿上的软骨后,随手将那啃了一半的鸡腿扔在桌子下,仿若在丢弃一件无用之物,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然后拿起一只丝绢手帕,随意擦了擦手,随后抬起右手,伸出小指,用那小指上长约一寸的手指甲,仿若在进行一场精细的手术,认真地掏着自己的那两颗硕大门牙上卡着的肉丝,那模样既有些滑稽又透着几分粗俗。
与沐天波、丁魁楚二人这狼吞虎咽、毫无仪态的吃相截然不同的是,满腹心事的左梦庚仅仅嚼了颗茴香豆便停了下来,仿若被什么心事哽住,不再进食。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沐天波与丁魁楚二人,仿若在探寻什么秘密,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思索着自己的心事,仿若陷入了无尽的迷宫,找不到出口。
丁魁楚偶然抬头,仿若被什么惊醒,却见左梦庚正愁眉不展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惊,仿若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忙用手帕擦了擦嘴,关切地问道:“不知左将军为何这般愁眉不展啊?”
听到丁魁楚这般询问,沐天波也停止了咀嚼,仿若被什么打断思绪,转过头,望着身边的左梦庚,同样问道:“是呀,老夫这几天见你一直是这样,有时烦躁,有时忧郁,莫非真有什么心事?
若真有什么事情的话,尽管说出来,老夫必定鼎力相助!”那语气中虽有关切,但也难掩几分试探之意。
左梦庚心中一阵冷笑,暗道:“怎么可说给你们听?只怕你们听了后,直会昏过去!”他故做深沉的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啊!
唉……”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在心里寻思着如何应付面前二人,那手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一丝紧张。
沐天波将口中的那团肉泥咽下去,说道:“有什么话就不妨直说,这里只有我们三人,连伺候的下人都被赶走了,你但说无妨!”言辞间透着几分急切,似乎想要快点揭开左梦庚心底的秘密。
左梦庚放下酒壶,又叹口气,说道:“我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想当年,家父经营湖广,虽说不能使湖广夜不闭户,但毕竟是抑制了邻近的盗匪猖獗之势,于国于民实乃功臣。”
他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将酒杯狠狠的扔在桌子上,满脸愤恨地说道:“只恨那秦飞,夺我湖广,害我将士,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说到最后,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那恨意仿佛能将空气点燃。
沐天波与丁魁楚这才放下心来,二人对望一眼,均是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沐天波拍了拍左梦庚的肩膀,说道:“靖国公勿恼!如今虽然湖广已成秦飞的地盘,但这江西与贵州可是入了你的囊中啊!虽然贵州穷困,但江西不穷啊!再不济也比那四川强吧?”
言语间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提醒左梦庚认清现实,莫要因一时之气坏了大事。
丁魁楚插嘴道:“是啊,黔国公说的没错,江西是个好地方啊!别的不说,光是每年上贡给朝廷的瓷器就是一大笔啊!
况且我听说西洋商人甚是喜爱本朝瓷器,愿出高价收买,这可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一提到瓷器和商机,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囊中。
沐天波给左梦庚夹了块水晶肘子,说道:“靖国公不如先尝尝这水晶肘子,肥而不腻,滑而不油,不愧是祖传的手艺。”
他望着对面的丁魁楚,说道:“丁大人也尝尝,味道很是不错!”那神态就像是在炫耀自家的珍宝,想要借此转移话题,缓和气氛。
丁魁楚夹起一块水晶肘子,塞入嘴里,边嚼边赞道:“好,确实不错。”嚼了几口后,他望着沐天波,问道:“莫非府中又来了厨中高手?”
好奇心溢于言表,似乎只要是能满足口腹之欲的事儿,他都格外上心。
沐天波颔首道:“正是!此人原为史可法府上主厨,做的一手好菜。后来史可法逃出南京,他却被潞王亲军捉去充数,随后又被那阮大铖收罗进府中,专门为他做菜。
南京城破后,老夫拥立桂王登基有功,新天子便将原阮大铖府上的下人、丫鬟、厨子全赏赐给了老夫,老夫方得此人才。”说起这段经历,他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仿佛在向众人展示自己的丰功伟绩。
丁魁楚赞道:“黔国公一向重视用人,下官实在是佩服,只是不知黔国公肯不肯让此人跟着我回府,让他也教教我府上的那些新手,免得下官每日吃饭如同嚼蜡。”言辞间满是羡慕与请求,为了美食,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
沐天波道:“好说,好说!老夫今晚就命他前往丁大人府上,为丁大人主勺。”他转过头去,对左梦庚说道:“不若也让他去靖国公府上,也可让靖国公每日能吃上美味佳肴。”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试图用美食拉拢人心。
左梦庚抱拳道:“晚生承黔国公厚爱,在此谢过。”表面上感激涕零,心里却在暗自盘算,对沐天波的意图洞若观火。
三人又聊了阵饮食男女之事,方切入正题。
丁魁楚问道:“不知黔国公今日召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话语直接,切入核心,刚才的美食话题似乎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
沐天波道:“如今新天子已然登基,而且诸位也看到了,自从新天子登基以后,天下已日见承平,虽然鞑子仍在淮北肆虐,但已是强弩之末,已无多大威胁。”
一开口便谈起了天下局势,语气中透着几分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丁魁楚道:“可是下官却听说那鞑子此次兵势很盛,可不下五十万人。”眉头微微皱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对沐天波的判断表示怀疑。
沐天波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久掌兵事,这虚张声势的道理还是懂的一些的,如今这鞑子就是虚张声势。
别看他们是五十万,其实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随军的民伕,他们能有多大威胁?
依老夫之见,此次鞑子肯定无法打过淮河,最多会派些人马假意渡河,试探一下我军虚实。”侃侃而谈,分析得头头是道,试图打消丁魁楚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