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监考官厉声喝道,"再有舞弊者,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大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考篮。娘临行前塞给他的二十两银子还缝在衣襟内衬里,沉甸甸的。
他想起娘拍着他肩膀说的话:"大郎啊,你父亲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金榜题名。如今杨家遭难又落魄,你更要争这口气。"
"脱衣检查!"差役的命令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郎顺从地解开青色长衫,只留中衣。差役粗糙的手掌拍打他的袖口、裤管,甚至让他张开嘴检查舌下是否藏有纸条。
这种羞辱性的检查让不少考生面红耳赤,但大郎只是平静地配合着。他知道,比起母亲在火灾后晕倒时那苍白的脸色,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检查完毕,大郎领到了号舍的木牌——"地字七十三号"。贡院内巷道纵横,每排号舍都低矮逼仄,远远望去像一排排蜂巢。
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大郎不禁皱了皱眉。号舍宽不过三尺,深约四尺,两块木板分别充当桌椅,角落里放着便桶,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尿骚味。
"这三天可怎么熬啊。"隔壁号舍的考生哀叹道,那是个富家子弟打扮的年轻人,正用丝帕捂着鼻子。
大郎没说话,只是默默取出母亲准备的艾草香包挂在墙上,又用湿布擦了擦木板。他想起家中茶肆被烧得焦黑的梁柱,想起年幼时,因为住的地方被人抢了,妹妹们不得不挤在一张床上的情景。比起那些,这号舍至少能遮风挡雨。
"铛——"钟声响起,考题由差役一一分发。
大郎展开试卷,只见第一道题目赫然写着:"论江淮水患治理之道"。他眼前立刻浮现出去年夏天那场大水的景象——浑浊的浪涛冲垮堤坝,农田变成汪洋,灾民们挤在高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房屋被冲走。
他蘸了蘸墨,笔尖悬在纸上片刻,忽然文思泉涌:
"草民闻治水如治国,堵不如疏,防不如导。江淮之地,水患频仍,非天灾,实人祸也。。。"
他的字迹工整如雕版印刷,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写到兴修水利时,他详细描绘了父亲生前设计的"鱼骨式"沟渠系统;
谈及灾民安置时,他又想起与母亲一起施粥时见过的那些绝望面孔。不知不觉,汗水已浸透了他的中衣,但他浑然不觉。
午时,差役分发午饭——两个硬如石头的炊饼和一碗清水。大郎就着从家带来的腌菜慢慢咀嚼,眼睛却仍盯着试卷。忽然,他注意到对面号舍的考生正偷偷往袖子里看。那人发现大郎的目光,立刻恶狠狠地瞪了回来。
大郎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继续奋笔疾书。他写道:"治水之要,在于预判。当设水情观测站于上游,以烽火为号,使下游早做准备。。。"这是他去年亲眼目睹官府反应迟缓后的思考。
第一天的考试在暮鼓声中结束。大郎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着密密麻麻写满的十页纸,轻轻吹干墨迹。
号舍里渐渐暗下来,他点燃蜡烛,小心地挂在墙上的铁钩上。隔壁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但大郎却睡不着。他想起离家时四娘偷偷塞给他的平安符,现在正贴胸放着。
夜深人静时,忽然下起雨来。冰凉的雨丝从茅草屋顶渗入,滴在大郎的考卷上。他急忙用身体挡住试卷,就这样蜷缩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