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之在毡帐中醒来时,阳光正透过毡帐缝隙形成细长的光束,如同金色的丝线般落在她交叠的手背上。头痛如大锤般一下下敲击着太阳穴,她扶着额头缓缓坐起,羊毛毡地面在视线中模糊晃动,指尖触到的毡布纹理都带着宿醉后的眩晕感。帐外飘来浓郁的奶香味与淡淡的药草香,混合成令人安心的气息——是朱丽大娘煮的酥油茶,那熟悉的味道总能让她想起草原上的温暖日常。
“醒啦?”皮帘被掀开,朱丽大娘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头巾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手中的铜碗还冒着腾腾热气,“快把这碗醒酒茶喝了,昨儿个你可喝了不少马奶酒,这头疼啊,得靠热乎的咸茶压一压。”
接过茶碗时,林悦之的指尖仍有些发抖,昨夜篝火旁的片段如零散的拼图般在脑海中不断闪回。郭景坐在她身旁,身姿挺拔,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墨香,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令她心尖微颤。阿桐递酒时,眼眸弯成月牙,调皮地眨眨眼,满是青春的活泼与俏皮。而自己那跑了调的歌声,瞬间打破夜的静谧,引得众人哄笑,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有着别样的畅快。
思绪拉扯间,林悦之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翻涌。她端起茶碗,滚烫的茶水裹挟着咸涩的滋味,一股脑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灼热感蔓延开来,总算让那如惊涛骇浪般的不适感减轻了几分。“昨晚可把我们吓坏了,”大娘往火塘里添了块干牛粪,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腾起,照亮了她眼角的皱纹,“你抱着酒坛唱歌,调子跑得能把远处的狼群都招来喽!”
林悦之赧然一笑,太阳穴却因这牵动表情的动作而抽痛。她裹紧身上的羊毛毯,在火塘边坐下,任由清晨的风从帐口灌进来,吹得火塘里的火星四溅。抬眼望向帐外,东方的天空正泛着娇嫩的玫瑰色,像是被揉碎的朝霞铺在天幕上,远处的羊群如同白色的云朵,在绿色的草浪中缓缓移动,却隐隐传来不安的咩叫,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吃块烤馍吧,”大娘递给她一块刚出炉的青稞馍,烤得金黄的外皮裂开细小的纹路,散发出诱人的焦香,“闹腾了一夜,肚子早该饿了。不过你倒醒得早,往常年轻人喝多了,可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前些日子在制新药,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加配料,”林悦之咬了口馍,青稞的香甜在口中散开,“习惯了定时醒来,倒也改不掉了。”
说起制药,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士兵中毒事件之后的那段日子。彼时,她心急如焚,一头扎进密室,试图从堆积如山的医书中寻得解毒的线索。起初,她只当这些都是些寻常医案,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本讲述毒物的医书。翻开书页,书中以武侠小说般跌宕起伏的笔法,详细描述着各种毒物,从毒物的特性、发作症状到炮制方法,无一不细致入微。读来惊险刺激,令人欲罢不能,仿佛为她开启了一扇通往神秘毒物世界的全新大门。
此后的日子里,她如获至宝,日夜钻研,将书中记载的能长期存放的解药,依照古法,一一精心制作出来。不仅如此,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她又调配了便于携带的毒粉和药丸,这些药剂被她小心地封装在特制的容器中,方便随时取用。甚至,她还特意给欧阳振轩送去一份。毕竟,他身为将领,总是身处高危战场,刀光剑影之中,有这些防备之物,总能多添几分安心,让她在牵挂之余,稍感慰藉。
想到欧阳振轩,林悦之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帐外,心中涌起一丝担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最近处理的事务是否顺利?这么大的担子压在他一人肩上,却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辛苦……
奶茶喝完时,风似乎更大了些,带着草原深处的凉意。林悦之站起身,活动着坐得发麻的双腿,忽然嗅到风中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气息——不是草原常见的草香或奶香,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铁锈混着露水的味道。她疑惑地望向风来的方向,茫茫草原的地平线处,几个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晨雾中形成淡淡的烟柱。
林悦之满心疑惑,那秀眉紧紧蹙起,犹如春日里被微风吹皱的湖面。她轻手轻脚,如同一只警觉的小鹿,微微探出头去。这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向来静谧,罕有外人涉足,平日里唯有牧民们赶着牛羊,在这天地间自在游走。莫名地,她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巴图大叔之前说过的话:“近来,有陌生人在草原一带出没。”那话语仿若一道惊雷,在她心中炸响。这般想着,林悦之仿若被施了定身咒,当即停下脚步,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恰在此时,原本温顺吃草的牧民马匹,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未知的恐惧,猛地扬起前蹄,发出阵阵嘶鸣,骤然骚动起来。远处那模糊的黑点,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愈发逼近。林悦之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那黑点,须臾间,已然能辨清是几个身着汉人服饰的男子。他们身姿矫健,骑着高头大马,在草原上扬起一片尘土。林悦之心中“咯噔”一下,身形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一闪之间,迅速躲进了帐篷之中。
仅仅几个呼吸的工夫,那几人已风驰电掣般来到近前。林悦之躲在帐篷内,大气都不敢出,耳朵紧紧贴在帐篷壁上。她清晰地听到为首的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正与朱丽大娘打听路径,言语间满是焦急。说罢,还豪爽地掏出银子,买下了大娘售卖的奶茶与烤肉。听罢,林悦之暗自思忖,看来只是一群在这茫茫草原迷失方向的旅人罢了。她高悬的心,这才如同归巢的倦鸟,稍稍落了回去。
恰在此时,阿桐脚步匆匆,如一阵疾风般冲进了帐篷,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兴奋,手中捧着一束刚刚采来的鲜花,花瓣娇嫩欲滴,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彩,花瓣尖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宛如一颗颗细碎的珍珠。她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女主的手,雀跃地喊道:“林姑娘,快瞧瞧我刚采的鲜花,在这暖阳下,是不是美极了,还有这露珠,在上面闪着光呢!”说着,便拽着女主往帐篷外走去。
为首的男人听到动静,下意识地闻声望了过来。女主林悦之只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蹿上心头。这个男人,她怎会忘记?就是当初在那险峻的山崖之上,对她和欧阳振轩展开疯狂追杀的黑衣人。彼时,他虽蒙着面,可眼角那道狰狞的刀疤,宛如一条扭曲的蜈蚣,深深烙印在林悦之的记忆里。此刻,男人也一眼便瞧见了她,先是猛地一怔,随即,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那笑容仿佛来自地狱深渊,冰冷而又残酷,开口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林姑娘,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既然今日有缘再见,那就把你的命乖乖拿来吧。”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寒光闪过,已然抽出腰间长刀,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整个人如饿狼扑食一般,朝着女主迅猛奔来。
林悦之只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退去,指尖一片冰凉。她向后退去,腰间的药囊蹭到帐蓬的木柱,里面装着的“醉仙散”毒粉似乎在提醒她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