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洞内翻滚了多久,仿佛被挤压成一团的五脏六腑陡然一松,柳乐又看见了宽阔的水面——大概是水底的猛兽吞不下两个人,把他们吐了出来。
除了张口喘气,柳乐不能再动一下,也不敢说话,她知道予翀已经没有力气了。他们在水流中越漂越快。
予翀忽然用力跃了一下,伸手抓住了一样东西,「好了,」他说,「你抱住它。」
柳乐抱住了,发现竟是截不知哪里漂来的木头,顿时心中一喜。
「别怕,抓好,等着,马上就会有人来。」予翀喘着气说。
「你呢?」柳乐慌了。
「我在这儿。」予翀平静地说。
柳乐还是从他的话音中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不陪着她了?这木头虽然半朽了,还能管点事,难道撑不住他们两个人?她真后悔刚才放开他来抱木头,她哆哆嗦嗦伸出手去。
「抱好。」予翀刚说两个字便喝了一口水,他的肩膀已经在水面以下了。
她感到他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来不及张口,便只朝她笑了一下,笑容未落,他把那木板一推。
「予翀——」柳乐大叫。
江流推着她向前猛冲,她拼命回过头。身后有一个大大的漩涡,予翀带着笑容的脸就在漩涡之上,一眨眼,他不见了,连漩涡也不见了,只余黑沉沉的江水,无情地向东滚去,推着她,推得她越来越远。
一只小舟划到柳乐身边,上面的人把她拉上船,立即拿一条大大的斗篷遮住她全身。「快去找王爷!」她掀开斗篷大喊,忽地看见周围还有数艘小船,有几个人在江中游着,她改了口,「别回去,我就在这儿等。」
可是并没人听她,船夫一下接一下把桨插入水中,向岸边划动。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码头和那一溜帐子,原来她并没漂出很远。予翀呢,他游得回来吧?
巧莺正在帐里等候,冲上来抱住她,又凑近在她耳边说:「哥两个都没事,刚刚叫船送回来,和大皇子在一处呢。」
「太好了。」柳乐说,站着一动也不动,身上的水嘀答答往地上淌。
巧莺急忙去拿布子,柳乐只是呆呆的,等巧莺给她换好衣裳,又将热水喂到口边,她还是一句话不说。巧莺也不开口,帐子里似乎有些太静了——柳乐真怕听见外面的声音,每当有脚步声,她浑身的颤抖就猛然止住。她怕脚步正停在外头,怕有人进来。万一是报告噩耗?不,不会的。
可若一直没人来,就是说还没找到……她蓦地坐直身。
过去多久了?
太后说他不会水,可刚才看他并非如此——但即便是水性好的人,能从那种湍急的江流中脱身?
不,水性好不好都没关系,关键在于运气,而他当然会运气好,老天爷会眷顾他,绝不让他死。
若今日等不到,她不会走,还有明日,下一日……直到化为江边的石头。好像有这么一个故事——柳乐恨自己想到这个不祥的故事。
他为何要跳下水救她?有那么多人在,若还不能救起她,那是她的命!他为何偏要自己去救,是为了让她原谅?她不原谅,除非他能回来,站在她面前,不然她永远不原谅。
该道歉的难道不是她自己?要不是刚才她一个劲儿挣扎,他不会耗费那么多力气——但他不会死,不会。他不是还向她笑么?那一笑要对她说什么?
想起来了,以前他也曾那样笑过:第一次见是在樱桃巷,杀了调戏她的恶人之后,他向她一笑——不光是嘴唇弯曲,还有从眼睛里闪出来丶映在整张脸上的光——和今日的笑一样,是胜利的笑,绝非离别的笑……
帐外一声咳嗽,「禀王妃——」
第77章我看姑娘你这分明是恩将仇报了。
柳乐的脸突然失去了所有血色。「请进来。」她颤声说。
帐帘让人掀开,进来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急急忙忙跑至柳乐面前,弯腰说:「晋王殿下已经平安,请王妃勿挂念;若王妃无事,请归王府。」
柳乐的心刚要落下又被猛地一提:他既没事,为何不自己来,难道不知道她会害怕吗?还是……
她怒目瞪着这个小太监:「这话是谁让你来传的?」
「回王妃,是晋王殿下本人。」
「他在哪儿,怎么说的?」
「晋王殿下正在皇上那儿换衣裳。殿下说这里人多,太乱,请王妃回王府等他。」
「你站好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