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说道:“弟子身躯羸弱,入观时尚不能行走,如今能有这般全拜师尊所赐。奈何还是时常感觉体弱乏力,故不能整日保持神智清醒,药力消散过后仍会变成孩童心智,若是弟子哪里做的有失分寸,还请师兄严格责罚。”
陆玄枵听罢,目光微微一沉,方才那一试似乎有些过激了。
是师兄唐突了。他突然拂袖转身,那道凌厉背影竟显出几分萧索。
从袖口里飘出几个青玉药瓶,稳稳落在方旬掌心,瓶中汤药泛起琥珀色的微光。
陆玄枵的嗓音倏然放轻,像是怕惊碎一室尘埃:“这几瓶灵药亦有养神之用,闲时可服用一些,须得三日一小盅,不可滥饮。”
一时间方旬看着手中的瓶子有些发呆,待他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人影,不等方旬追赶,陆玄枵的声音又如轻风般渗入耳畔:“赶紧收好,莫让那两位憨货看见。”
方旬赶忙将药瓶塞进道袍之中,他虽有养神汤相助,但也只能清醒一两个时辰。
要说这养神汤的功效,他自己清醒时也是一知半解,一般都是喝了就睡,而且睡得还挺舒服。
方旬一个人在前殿内坐了一会,又觉得一阵困意涌来,一股淡淡的香味从殿内香炉上缓缓飘荡出来,弥漫在空气里,令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间眼皮开始打架,整个身子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险些磕到桌台下的长明灯。
方旬昏沉间嗅到一缕寒梅香,后颈忽被冰凉之物轻轻托住。
那触感似玉非玉,五根纤指如月下新雪雕成,指甲泛着珍珠母贝的微光,指节处隐约可见淡青色星脉。
旬儿怎睡在这冰凉地界?声音似玉磬撞碎冰泉,带着三分嗔怪七分怜惜。
方旬朦胧抬眼,望见女子垂落的广袖间漏出半截皓腕,腕上缠着九颗黛蓝色的珠子。
沈栖梧伸手托住少年后颈时,指尖先触到的是他衣领下细密的冷汗。
五根玉笋似的指节微微弓起,指甲盖泛着初雪映月的冷光,掌纹里流转的月华纹像活过来的银丝,随着脉搏忽明忽暗。
她食指第二关节处有粒朱砂痣,此刻正渗出太阴精华的凉意,堪堪镇住方旬滚烫的耳后穴位。
总这般不知疼惜自己叹息裹着寒梅清气拂过少年额发,她俯身时广袖滑落,露出霜雪般光滑无瑕的小臂,肌肤透得能看见皮下淡青的经络。
“………”方旬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沈栖梧鸦青长发未绾,发梢垂落时似银河倾泻,几缕银丝缠着不知何种木根雕成的月桂簪,簪头栖着的花纹图案仿佛眼睛般睨着他。
她鼻梁比寻常女子高些,在眉心投下道极淡的影,反倒衬得眼窝里那对琉璃目愈发清冷,此刻却融着星潭水般的柔光。
轻得不像话。她掂了掂怀中人,广袖滑过方旬膝弯。
少年道袍下空荡荡的,三年药浴养出的单薄身量,隔着衣料都能摸到凸起的脊骨。
她忽然记起带回这孩子的那天,也是这样一把伶仃骨头在她臂弯打颤,只是如今连颤抖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像只小猫似的趴在她怀中,他的呼吸轻柔而均匀,鼻息轻轻地拍打在沈栖梧的锁骨上。
沈栖梧步伐轻盈,将方旬抱进观内后院的云房中,阳光透过穿过雕花木窗,洒落在墙面。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水墨画,唤做《紫府睡仙图》。
画中醉卧松下的仙人竟翻了个身,将酒葫芦抛向空中,葫芦口倾泻出松柏清芬。
可算舍得回来了?画中人轻嗔。
沈栖梧没有回答,俯身将少年放平,发间梧桐簪忽然脱落。
那截木雕模样的簪子凌空化形,变作三尺高的梧桐幼苗,枝桠舒展着勾起床尾鲛绡帐。
帐上金线绣着的凤凰逐日图开始流动,赤金尾羽拂过方旬苍白的脸颊,渡去些许暖意。
她跪坐榻边,指尖抚平少年紧蹙的眉峰。
“姓陆那小子,你瞧见没?刚才火急火燎地奔着会仙楼就去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画中人依旧喋喋不休。
“聒噪。”沈栖梧语气冷漠道。
午后的暖阳依旧淡洒在幽静的房间内,方旬正沉浸于梦乡之中,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沈栖梧衣角的一角。
那细嫩的手指轻柔却略显冰凉,沈栖梧静坐于榻边,眼中闪烁着难得的柔情。
她不动声色,缓缓解下腰间那束细腻的丝绦,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方旬的梦境。
顷刻间,月白色的留仙裙随她的一举一动缓缓展开,如晚霞铺满青空,柔和而绚丽。
裙下露出那件淡白中衣,素净之上,百鸟朝凤的暗纹细腻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