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愿从黄昏跪至深夜,寒露浸染她略显单薄的衣衫,而她依然跪在殿外,目光如炬,没有丝毫退却。哪怕殿中之人已经熄灭了灯。。。
寒意跗骨,让姜时愿昏沉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她想起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为何左相可以随意调兵遣将?又为何他能顺利潜入京中,取真正的左相而代之,甚至完美地掌控这个朝堂?
这背后的一切到底是谁在帮他?
或者说,能帮他的只剩楚国皇室余脉,慕朝?
可慕朝这数年间并未与左相有过往来,断不能相帮,而且能帮扶左相之人必定位高权重。
她忽然又想起左相最后的视线落于高堂之上,高堂有帝王,还有皇子。。。。
她的眸光骤然一亮。
朔风凌冽,星子零落如碎玉倾盘,金戈铁马噤声,化为丝竹之乐。
夜色凉凉,礼王祁政乐台之上身着绫罗彩缎,忽而仰首饮下烈酒,挑灯舞剑,月声凄凉。剑峰所过之处,灯火皆颤。
他带着煞白又缀笑脸的伶人面具,酒气浸染衣衫,翩翩起舞。
身旁的宦官接过他丢下的酒壶,小声劝诫:「礼王殿下万不可让人见到你如此颓废哀痛的模样,万一有人疑心你与左相有联系,那就完了。」
「哎。。。。,说来也是可惜,本就在今日金銮殿上,崔广事就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圣人藏在金匾后的立储旨意,只可惜。。。。被姜时愿和谢循横插一脚。」
宦官看着祁政低头傻笑,又规劝道,「殿下走右不过不能正大光明兴复楚国,但是这庆国的王位依旧是您的啊。。。你可千万要想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懂什么,本王根不稀罕他给我的皇位,本王偏要自己夺!」祁政的剑尖忽然抵地,划破绒毯。
忽然此时,侍卫慌慌张张来报,说着姜时愿领着典狱司使还有禁军不知为何,围住了整个礼王府,还叫嚣说如今的礼王是假的。
祁政敛起眼眸,踉跄站起身来,却见庭院梨花簌簌而落,月华流转处,女子青丝半绾,泠泠如月,偏脸上还带着如他一样失魂落魄的哀意。
祁政皮笑肉不笑问着,「姜司使为何而来?」
她的眸如秋水,「臣想来给殿下讲一往事。从前,柒美人潜入皇宫本意报仇,却没想到在朝夕相处之间爱上圣人,也就是屠灭她家国的仇人。祁美人百般痛不欲生后,选择放下仇恨,却没想到圣人竟半点不念旧情,下令杀了柒美人和她刚刚不辞危险生下的孩子。」
「幸好柒美人提前拜托左相,求他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宫廷。左相原本是想完成柒美人遗愿,遂命令乳娘去京中百户家寻来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想要偷梁换柱。」
「然而彼时,谁都没想到彼时柒美人的孩子与琴妃的孩子同时出生,听闻此消息的左相于是想到了一条妙计,他选择让百户家的孩子代替凄美人的孩子受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姜司使?本王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听你讲故事?」祁政转身欲走,又忽然被姜时愿清清冷冷的声音叫住。
「臣猜想,当年左相是想让圣人尝尝心爱之子飘零在外丶食不果腹的痛苦,遂将琴妃的孩子交给乳娘,让她带去宫外,让他们父子分离。」
姜时愿越说越轻微,有些不忍,「左相又希望楚国血脉留在皇宫之中,一则积攒实力丶助他复国,二则也要让圣人尝尝数十年养育仇人之子的滋味,更想让圣人有朝一日惨死在子弑父的戏本之下。」
姜时愿看着祁政藏于阴翳的面目,心有不忍,「所以,慕朝并非是楚国最后的血脉,他的生母乃是琴妃。臣也已经安排慕朝与琴妃滴血验亲,两滴血液相融,证明臣的猜想没错。」
姜时愿迎上祁政有些破碎的目光,顿了顿,又道:「礼王殿下您才是凄美人真正的孩子。」
祁政闻言神情意料之中的平静,重新戴起丑陋的伶人面具,舞动一柄御赐宝剑,剑鸣如泣如诉。殿内暗香涌动,似有意迎合。
姜时愿就这么驻足在祁正前面,看着他以清光为衬,墨发随风摇曳,舞完最后的一只绝唱。
一舞作罢,祁政又失魂落魄,挑剑架在脖颈之上,他终是抱憾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本王已不想再说什么。本王只恨圣人杀了母妃,但本王亦有愧对。。。愧对左相多年来的良口用心,愧对母妃为护本王而死,更是愧对本王的皇兄。」
一滴清冷泪落在寒芒之上,映亮他眼尾的红润,祁政声音颤颤,「皇兄是多么信任本王,欲将大庆江山社稷欲托付于本王,赞本王乃明君。而本王却因帝王,害死了他,本王夜夜不知如何面见皇兄,不知九泉之下如何向他请罪。」
「或许。。。如今是最好的结局。」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