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一个年轻姑娘便是在这里独自登船,随抗战部队奔赴疆场的。
如今,龟蛇依旧,但岁月已逝,昔日的小姑娘汤礼红,今天已成了奶奶。
云轩站在甲板上,迎着长风,怅望茫茫楚天,一言不发,神情冷峻,有如一尊雕像……
在一个秋日里,他们终于登上了还江山顶峰。
阔别已久的故地啊,满山野菊依旧芬芳,但礼红身上,当年的通体馥郁早已不再。
岁月悠悠,她青春已逝,体内雌性荷尔蒙也被流逝的岁月吸去了,因此便没了年轻时的醉人体香。
三个老游击队员,三个当年的反法西斯战士,站在高山之巅,回想着战斗岁月。
他们身上已没了刀枪,山下也不再有炮声隆隆。
朗朗乾坤中,一只苍鹰正在翱翔,云轩高高昂起头来,久久地注视着那只山鹰,眼中有泪光在闪动。
从还江山下来,云轩突然提议要去一趟腰山。
礼红顿时变了脸色,甚至动了怒:“去那里干什么?我不去!”
腰山是她的耻辱之地,伤心之处,她的肚皮上现在还留着在腰山刺下的屈辱字迹。
一想到腰山,礼红心就会滴血。
她认为云轩是在故意给她难堪,分明是用刀子剜她的心。
谁知云轩却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不愿去就不去吧,我一定要去,我在战犯监狱中几十年了,没有一刻不想着腰山,我要去那里了却一桩心事。”
陈副书记望了望礼红,又看了看云轩,左右为难。
礼红心想:这个范云轩一定是疯了,我就不要和疯子一般见识了,反正他要了却的心事无非就是让我难堪,那就满足他这个心愿吧,谁让自己对不起人家了。
于是,她便同意大家一起去腰山了。
走近腰山,礼红的心狂跳起来。
这就是腰山吗?
为何如此陌生?
山上树木寥寥,早已不似当年那般长满密林。
山下的杨大洼呢?
丙夏的故乡何在?
为什么不见了,那里已变成了一片泽国,碧波轻轻荡漾着,湖水清且涟漪。
一个看林老人,扛着铁锹走过来,见他们准备上山,便说:“想上山吗?这里已经好多年冒有人来过了沙。”
然后,便跟着他们一起往山上走,还口口声声说山顶闹鬼,说得人头皮发麻。
礼红问他:“山上的树木怎么这么少?我记得过去这里有许多树啊。”
老人说:“以前山上可不有许多树么,钻进去个把人,眨眼便连影子也看不到了沙。后来解放了,山林分给各家各户,大家就各自砍树。可是你晓得,长了几千年的树,不是那么容易砍光的。又后来,合作化了,说是山上的树木要归公了,各户人家担心以后树木不归自家了,便又疯砍。最后,大跃进,大炼钢铁也要伐薪烧炭的,上边动员大家一人带两把斧子上山,不砍光树木不许下山。从那以后,腰山就秃头了。剩下几棵毛树也不敢再砍了,还让我来看护。可是晚了沙,一九六〇年一场大水,把山石冲下来,堵住了山口,山水泻不出去,把个杨大洼全淹掉了,死了许多人沙,杨大洼也变成了湖泊。人那,莫跟天老子过不去沙!”
他们便这样与老乡攀谈着前行,少言寡语的云轩照例走在最前面,且走得很急,越是接近山顶,他的脚步便越急切,似乎那里有什么人在等待着他。
礼红和陈副书记都比他年轻,却难以跟上他匆匆的步伐。
只走了一半的路,礼红就已经心慌气短,腿脚沉重了。
她觉得这趟出行,云轩表现得很反常,她心里暗自抱怨:“急着去见鬼吗?”
方才老乡说过,山顶闹鬼,礼红早已发毛,尽管她不信鬼神,但在这荒无人烟,山风瑟瑟的去处,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不由得人不心慌。
当迎面吹来一股强劲的山风时,他们已经登上了山顶。
这就是腰山吗?
这就是腰山!
礼红曾在这里流下过多少耻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