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男人说着,还拉开了那辆漆了“七星山妙酸乳”的头车的车门。
我回头一卡,果不其然,后面那辆假装是“肉联厂素火腿”方面的面包车的前挡玻璃,尽管看起来像是被擦过一遍,但上头依旧留着极其肮脏印记,甚至在右上角位置处,还有点裂痕,裂痕中还卡了一块鸡蛋壳。
而车里,包括司机在内,一共坐了差不多八九个人,貌似有男有女,手里好像还都端着长短不一的机枪和冲锋枪,从装备上来看,如果他们真想跟情报局对着干的话,短期内他们直接把身后这栋居民楼给完全占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好了,『小公子』,请您上去吧。”正在我观察后车的时候,刚才进到前车里头的那个男人从车里拉开门,冒出身子来对我说道。
“我操,等会儿!你叫我啥?”
“『小公子』。”男人异常正经地盯着我。
我本来心里就不痛快,一听他这么称呼,我也十分没好气地骂着街进了前车:“我滚你妈屄的!”
“哟!”一进前车,就见到夏雪原懒洋洋地躺在前车对着车门的作为上,双手绕在脑后枕着,优哉游哉地盯着我,“大外甥,遇上啥事儿了,脾气这么大呢?”
我再一回身,车门已然被关严实了。
而车子里,飘着一股浓烈的廉价沐浴液和洗发精的味道。
“还问我遇上啥事儿了?”我索性也没跟夏雪原装有多么“舅慈甥孝”,我开口就对他质问道:“刚才外头那个不知道是哪个死人还魂的,管我叫什么『小公子』?未经我同意你给我取的?”
“对啊,怎么了?”夏雪原拧着脸——或者说,他的“脸”,好像有点没粘好似的,看起来大半张“脸”多少还有点瓢、有点物理意义上的扭曲,就像是被人撵开了却没剥开的一颗花生一样——昂着头看着我,继续很悠闲地说着,而且还打了个哈欠,“是我取的。而且跟我们有联系的几个派系,现在已经都承认了你的这个代号了。”
“滚!赶紧把我这破代号去了!我都没答应加入你们这种实行着扭曲的『泡特金主义』式的变态组织呢,你就给我取了个代号?”
我话音刚落,从夏雪原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臭小子!你别不懂事!雪原是你舅舅,他舍不得收拾你,我们可看不惯你小子被娇惯的样子!能得到『大先生』赐的号,对同袍们来说,可是莫大的殊荣!”
我一抬头,方才我还没注意,此时定睛一看,但见夏雪平身后还坐了五个人,三男两女,两个女的里头有一个不认识,另一个正是桂霜晴。
而桂霜晴此刻,正眼神阴鸷的看着我,
但我压根就没跟她打招呼,而是直接对她嗤道:“见不得光的东西,就算有再大殊荣又有啥意义啊?别把自己想得多伟大似的!我他妈上小学的时候,我还是我班上蝉联了四个学期的『迪迦奥特曼』呢!还殊荣?”旋即我又没好气看向夏雪原,对他嫌弃地说道:“还给我取了个什么『小公子』?你是『大先生』,我是『小公子』?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你儿子呢!”
“哈哈哈!”夏雪原一听,反而笑了,并且慢条斯理地摇着他那正穿着好像是刚从哪里顺来的拖鞋的大脚板,对我说道:“行啊,我外甥现在知道的挺多,还知道『泡特金主义』呢。而且你没说错,虽然从血缘关系和辈份上来说咱俩确实是舅舅跟外甥的关系,但你舅舅我毕竟没儿子,你要是乐意,今后『覆水系』的建制、装备、产业就都是你的!你就等同于我儿子!日本的丰臣秀吉你知道吧?我现在也想学他那样,把自己的外甥认作儿子,将来自己的一切,都由外甥来继承!秋岩,你说你咋就不能体会舅舅的良苦用心呢?”
“你打住吧!”我当即摆了摆手——他要不引经据典倒也无妨,他一提起小日本子的事情,我反而更烦外加更警惕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小鬼子的丰臣秀吉的外甥,『杀生关白』丰臣秀次,到最后可是被秀吉这么个自己的亲舅舅给亲自下令逼死的!”
“哦,是吗……那是我知道得少了,舅舅的书啊,呵呵,确实没你念得好!”
夏雪原听罢,看似随意应了一句。
从他差不多60%都是硅胶复制贴皮的脸上,肯定是看不出什么来,然而,我从他刚才这句话的怪异语气、到现在说完了话后看我的斜楞楞眼神,我都感觉得到,他要么是因为我戳破他用错了典故而没了面子所以有些愠怒,要么是因为被我戳破了他用错了典故的同时还一起戳破了他心中的一些什么事情、所以觉得生气。
反正今天这会儿我也不是跟他来叙旧的,我是被他要挟而来的,所以我便继续给他上着眼药:“那可不?你说你,小时候你就是个没正经的人!我没记错,外婆总埋怨说,你这家伙不好好学习,过去的时候总跟徐远那帮人要么是听大戏、看二人转、听相声,要么就是跳大舞、打游戏、跑网吧酒吧去!”
“别跟我提那老太太!”这个时候,夏雪原的表情突然僵了——物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僵硬——他嗫嚅了半天嘴唇,才说道:“我不想听你提你姥姥的事儿……”
我只当他其实多少还有一丝丝良心、对于当年他虽然能够借尸还魂、但是在那场变故中、舅妈和外婆以及当年他领养的那个婴儿也一并死于非命的事情仍有介怀和愧疚,于是我只好摆摆手,话锋一转:
“行,我不提!但我就必须说说你了——当然,我并不是非得讲究点你啥啊,老舅,你说你诈死了这么多年、现在有是什么他妈的『天网——覆水系』的一个『头领』了,都已经是什么狗屁『大先生』了,你就不能好好学习学习、好好充实充实、提高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说着我就朝着他身后一指,故意嘲笑地看着他——结果我这么一指,夏雪原也懵了,他身后的桂霜晴和另外四个天网份子也懵了,我故意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我要是没猜错,你怕是不知道自己后面那辆车是因为啥被人砸的,对吧?”
夏雪原听了,反而依旧悠哉地说道:“世道黑暗、人心不古么。”接着,他就把今天他带着两辆车上的这帮天网覆水系的得力骨干,找了个比较廉价的老居民区附近的大众浴池洗澡、等洗完澡出来了之后就发现后车被人泼了垃圾、还砸了石头子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接着又有些无奈地咬牙补充道:“刚才你有句话说对了,我正是带着我的人,执行着『克鲁泡特金主义』生活着,我们虽然说一个个都是没有脚、没有影子的孤魂野鬼,但我们内心骄傲;我们为了老百姓、为了这个城市乃至这个国家做了多少事,早晚会有人明白。可他们现在却被蒙蔽了——以至于看见我们呼啦啦一帮人进了浴池、身上因为好长时间没洗澡而生了异味,反而要嘲笑我们……”
说完,夏雪原一半变形的脸上,竟然切实地露出了几分悲愤的意味来。
“所以你们的车玻璃,就被人砸了?”
“对,后面那辆车。不只是车玻璃,旁边的车门也变形了。刚才要不是因为清理上面的垃圾,我早就来找你了,至少能提前十多分钟。”
我听罢,当场笑了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舅舅,就你这信息闭塞的,你还准备统领全国的天网的地下组织呢?”
——我确实觉得荒诞:能搞出刺杀蔡励晟、弄出“生死果”这么个邪物、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控制或者威胁了到现在跟全体辞职了一半的缉毒队的舅舅、天网“大先生”夏雪原,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车为啥被人砸了。
“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辆车为啥没被人砸?按你说的猜测,你的两辆车应该都被砸了才对的。”
夏雪原一听,果然愣住了。
“我也不明告诉你——你们『覆水系』不是神通广大么?自己去查呗——查查近一段时间什么『素火腿』、什么『人造肉』的舆论,到底都咋回事吧!”
说着,我又回头瞥向桂霜晴,不屑道:“我舅不知道也就算了,他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个『死人』;而你,我的小舅妈,桂处长,人造肉舆论发酵的时候,你他妈的可还是安保局的行动处处长呢!咋的,这方面你没盯着?那阵子光合计怎么对付练勇毅和乐羽然两口子来着是么?桂霜晴,我发现你除了暗算别人、给人下绊子之外,你也不干正经事儿啊?”
“你!我大耳刮子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