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陈迹所住的银杏苑,张夏坐在石椅上面朝院门。
陈迹疑惑:“你这是……”
张夏平静道:“等人。”
半柱香后,却听门外传来嘈杂脚步声。
哐的一声,有人将院门一脚踹开,大声怒斥道:“都给我滚出来……”
踹门者是位身穿灰布衣裳的嬷嬷,她抬头看见院中张夏,气势忽然一窒:“你是何人?”
张夏坐在石椅上冷声道:“你又是何人?身为陈家下人,敢踹主家的门?”
那嬷嬷下意识往身后看去,让出她身后一位气度从容的妇人。
妇人身穿杏黄色对襟绸衫,头戴金银丝编成的发罩,覆盖假髻,发髻上又插着一支翠绿的翡翠簪子。
她缓缓踱入院中,两名小厮搬着一个绣墩放在院里,她这才施施然坐下开口:“张二小姐,妾身在徐阁老寿辰时见过你,却不知你今日到访我陈府,可有拜帖?”
陈迹拱手道:“是我邀请他们来的,无需拜帖。”
妇人笑了笑,神情倨傲道:“我陈家庶子何时有资格邀请外人来家中做客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规矩?”
张夏慢条斯理道:“二夫人,宣德二十一年,内阁首辅齐言乃庶出,宣德皇帝陛下曾因其勤于政事,赞曰‘法理不外乎人情。若嫡子不肖,而庶子贤能,当以家业付庶子,以全宗族’。”
‘二夫人’王氏亦引经据典道:“宁神宗欲立宠妃郑贵妃所生庶子为太子,遭首辅齐言劝诫‘祖宗家法,立嫡以长。皇长子当正储位,贵妃虽贤,不可乱序’,这可是齐言齐阁老自己说的,想来他也知道嫡庶有别呢。”
张铮与小满神色一肃,硬茬子。
张夏神色不变:“我大宁律有云,嫡庶子男,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皆以子数均分。”
王氏又笑道:“大宁律之户律亦有云,“庶子窃爵者,杖八十,夺爵。嫡妻年五十以上无子者,方可立庶长子。”
一人说继承家产,一人说继承爵位。
彼此都是精通规矩的高手,见招拆招谁也占不得上风,若再继续辩论下去,只怕到明早也辩不出结果。
王氏温声道:“张二小姐,何必趟这遭浑水呢?”
张夏平静道:“二夫人,先帝乃藩王庶出。”
王氏面色一变。
她拿起手帕沾了沾嘴角:“早听闻张二小姐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你来为我评评理,我儿陈问仁为缉拿盗匪误了时间,却被人不问青红皂白鞭刑一百,这是何道理?陈迹身为陈家庶子,不助自家兄长,却助齐家外人,这又是何道理?所谓兄弟之情,天性也,陈迹此举,岂不是悖逆人伦天性?”
张夏认真道:“太行山匪陈锋曾啸聚五百盗匪,把持官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后遭万岁军围剿,其改名换姓,于嘉宁二十七年悄悄入京,隐匿在碾子胡同。二夫人,敢问他购入宅邸的一千三百两银子,是谁给他的?另外,他进京之后,是谁给他做的户籍?”
王氏下意识攥紧了手中帕子,面上却若无其事道:“这我哪里知道?”
张夏又说道:“嘉宁二十九年冬,陈锋在城隍庙外密会一王姓男人,其当夜便潜入东城周员外家中,杀周家一十四口,夫人想知道他密会的谁吗?”
王氏面色又一变,起身便走:“张二小姐背靠徐家,好生了得。”
小厮、嬷嬷们面面相觑,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草草收场。
小满怔怔道:“就这么走了?”
张夏解释道:“她急着遣人去杀人灭口呢。”
张铮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张夏:“原来你是料到陈家二房要为难陈迹,所以才非要来陈家吃饭?”
“小满做饭我饿了,”张夏闭上眼睛,继而嘴唇翕动,默念经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