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再次重复道:“我师父去北方做什么,有没有危险?”
冯先生感慨:“你师父啊……去帮你杀人了。”
陈迹一怔:“杀人?杀谁?”
冯先生解释道:“你师父的事,不是我能随便过问的。他临行前只随口说起,你修行门径里有一座自己难以翻越的大山,他做你师父也没尽过什么心,心中有愧,于是便去想办法帮你把那座山搬走。”
陈迹惊坐而起。
修行门径里的一座大山?
如今,全天下只有姚老头一人知道他修的是剑种门径,便连冯先生也不知道姚老头要去杀的人是谁。
剑种门径里只有三人,其一是陈迹,其二是景朝军情司苦寻多年未果之人,其三陆阳却是天下所有行官心里最巍峨的那座大山。
陈迹声音干涩道:“我师父有没有把握?”
冯先生懒洋洋道:“没把握。但只要能重伤对方,为你拖他三年,也算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那个刻薄的小老头,嘴上总说大家不必有师徒情谊,但心里最热的还是他。
冯先生见陈迹沉默,催促道:“好了,问最后一个问题。”
陈迹思忖片刻后一口气问道:“冯先生此次必然不会真被斩首示众,所以你假死脱身之后要做什么?”
冯先生讥笑道:“你老惦记别人做什么,怎么都不问自己的事,难道心里都有答案了?”
陈迹沉默不语。
冯先生低头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一缕缕的撕开:“我考上进士那年,殿试时写了一篇《平北十二策》。策中所言,六策安内,六策攘外,乃我十余年心血所成。然而殿试上,却比不过你陈家二房嫡长子的一篇歌功颂德文章。那会儿我便知晓,学儒家经义没什么鸟用。”
冯先生笑了笑:“至于我想做什么,其实早就告诉你了啊……”
陈迹回忆着冯先生说过的话。
在固原,冯先生曾指着远方的一抹曙光说,五年后,景朝南下之时,我自披甲,向北而行,饮马北海。
此时,冯先生也有疑惑:“不对,你并不是专程来找我问事情的……你只是找了借口想进这诏狱?这诏狱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你?
陈迹笃定,冯先生并不知道自己的山君门径,所以对方也不知道这诏狱墙壁上的一盏盏八卦灯锁住了什么。
这是只有山君才知道的秘密。
未等他说话,漫长甬道里传来脚步声。
两名狱卒来到冯先生囚室前,平静道:“罪囚冯文正,内廷朱批已至,即刻明正典刑。”
陈迹愕然转头,不是斩监候吗?
斩监候通常都要羁押到秋后问斩,若有立功者,亦或有圣心眷顾者熬到陛下寿辰大赦天下,根本死不了。
为何如此突然?
冯先生以手撑地,缓缓站起身子伸出双手,任由两名狱卒给自己戴上镣铐,往诏狱最深处走去。
他被押解经过陈迹囚室时,笑着说道:“小子,出将入相,后会有期。”
陈迹起身,默默注视着对方远去的背影。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