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花影唇角微扬:"周叔可还记得那日秦明在布庄撒泼时,有个小伙计在做什么?"
周砚捻须回忆:"老朽记得,那孩子当时正在后院晾晒受潮的布匹。"
"正是。"盛花影合上账本,"旁人都挤在前院看热闹,唯独他惦记着那些被雨水淋湿的杭罗。"
“还不止,我提前让阿宝去暗中观察了两日,其他伙计都有些只敬罗衣不敬人的毛病,唯独他对每个客人都一视同仁。"
盛花影从账本里取出一叠纸笺,"您看,这是他每日记录的布匹进出明细,连边角料的下落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周砚接过细看,只见纸上字迹虽显稚嫩,却一笔一划极为工整。
最末页还附了张单子,列着库房积压多年的陈布,每匹布旁都注明了可能的用途——"可裁制童衣"、"宜染深色"。
原来如此!周砚恍然大悟。
他望着盛花影沉静如水的侧颜,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少夫人这般明察秋毫的慧眼,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若世子尚在,夫妻二人同心协力,何愁侯府不能更上层楼?
他想起老夫人常说的话:"内宅安宁,外事方能顺遂。"如今看来,小姐果然听进去了,为侯府择了位能当家主事的少夫人。
只可惜天不假年,世子英年早逝。
盛花影不知他所想,她心中有个想法,正想找个能干又知底细的人来做,周砚也许就是一个好人选。
她指尖轻点桌面,沉吟片刻,忽而抬眼笑道:"周叔,我想做个营生,您帮我把把关。"
周砚见她神色认真,便放下茶盏,微微倾身:"少夫人请讲。"
"我想开一间当铺,您觉得如何?"
周砚略一思索,眼中精光一闪:"少夫人高见。当铺利厚,又能周转银钱,确实是个好营生。"
盛花影点点头:"不过,这当铺的规矩,我想改一改。"
周砚眉头微动:"少夫人的意思是?"
她抬眸,眼神认真:"遇到那些真正走投无路的——缺救命钱的、短种子钱的,便多当些银子给他们。"她顿了顿,"至于那些赌鬼、纨绔,该赚的利钱,一分也不能少。"
她原本没有开当铺的想法,只是与农庄的人交谈后,才知这世间的借贷竟能如此残酷。
月四分利,利滚利,一年下来,借十两银子竟要还十六两。若是还不上,便是卖田卖地,甚至卖儿鬻女。
她想起那个瘦骨嶙峋的老石匠,搓着皲裂的手,“少夫人,我们借不起,可又不得不借。”
——借不起,又不得不借。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她心里。
她自幼不缺吃穿,从未真正体会过“走投无路”四个字的分量。
可今日,她才明白,那些农户不是懒,不是蠢,而是被逼得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