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叶牵着邵云鸢的手,跨越横七竖八的死人,转头看向她,微微弯唇,忽然开口道:“我曾经听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邵云鸢回神,打着磕巴:“什…什么话?”
奚叶的眼神带着追忆,声音柔和缓慢,仿若有千钧之力:“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
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①
原本一袭白衣背着药箱行走世间的女子被困在府院之中,一定觉得很痛苦很不甘心吧。
她叹了口气,停住脚步,抬手抚向邵云鸢光滑的脸颊,柔声似水:“作为邵氏大小姐,你甘愿让所有心血付之一炬吗?”
邵云鸢抬眼仰望这座巍峨票庄,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噔噔跑上去,拽着爹爹的胡子闹着要去买糖葫芦。
爹爹呵呵笑着,手上不停打着算筹,哄她:“等爹爹算好这笔帐就去好不好?”
她那时还老大不高兴来着。
可转眼间,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她落下眼泪,摇着头。
“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
奚叶收回指尖,微微笑道:“那就努力撑起这个天下第一票号,站在世人面前,告诉他们你可以。”
邵云鸢捏紧自己的衣裙,呼吸急促起来,她,可以吗?
以女子之身经营这样大一个家族产业,她可以吗?
*
奚叶与邵云鸢回到邵氏宅院后,邵云鸢立刻召集了下人,把今日的事情遮掩为票号掌柜联合外人发起内讧,告诉他们夫郎不幸遇害,从此以后邵氏她当家。
满室哗然,但邵云鸢雷厉风行,迅速安排了新的掌柜和伙计,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奚叶坐在院中,拄着头看向远处那个指挥下人的女子,一袭浅色衣裙,裙摆还染着血,但她镇定地拨动算筹,翻阅账目,分发对牌,在日影下闪闪发光。
邵小娘子,真厉害呢。
她轻松一笑,转身回到了客房。
衣袖中飞出一只尾羽耷拉的鸟雀,摇晃着身子,叽叽喳喳:“闷死啦!”
奚叶看着它抖抖身子,漂亮的尾羽复而翘起,又是一只望之动人的可爱小鸟了,手指不由自主抚摸过它蓬松的羽毛,声音如云烟飘渺:“杀了这只大妖,金力应当够用到下一重试炼,希望归去之时捏的那只人偶还活着。”
不然吓到了夫君可如何是好。
鸟雀满足地靠在她手心,几欲沉醉不醒,一开始并未在意她说的话,直到听到“归去”二字,才警惕地抬起头,它的声音清脆:“回到那个人身边吗?”
奚叶弯唇笑笑。
“是。”
她收回手,收拾好东西正要推门同邵云鸢告辞时,脑海里突然袭来一阵刺痛感,梵音嗡鸣,将她拖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幕是有人急急唤了她一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
然而她如同静水深流中的一片叶子,无声无息地坠入深渊。
黑暗之中,奚叶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阴暗诏狱,红光森森,墙壁悬挂着浸透血液的各式刑具,而她也被锁链锁在绞刑架上,皮肉翻开,痛感俱裂。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五重境。
她抬起头,环视了周围一圈。
真实得就如同亲历。
奚叶低低地笑了起来,哦不对,这本就是她上辈子死前的遭遇。
一行清泪自她脸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