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蒸腾的水雾,在青砖地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曹心攥着沾满酒渍的木蝴蝶种荚,指腹反复摩挲种翅边缘的锯齿。
伙房西角的腌肉架空空荡荡,穿堂风裹着松脂的苦香掠过她后颈,像有人贴着耳根呵气。
"赵师傅的骨刀该磨了。"她将种荚按在砧板上,刀刃缺口与锯齿纹路严丝合缝。
陶瓮里泡发的干菌突然爆开细碎气泡,汩汩声里混着鹿皮靴碾过碎骨的响动。
赵大厨的围裙下摆沾着靛蓝草汁,他正将最后一把盐撒进滚沸的羊骨汤。"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刀工?"铁勺敲击铜釜发出闷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撞在窗棂,"后日庆功宴若开天窗。。。。。。"
曹心忽然抄起滚烫的砂锅,赤红火舌窜上她束发的葛布巾。
三十颗醉枣在热油里爆开琥珀色酒雾,蒸腾的香气凝成游龙撞碎梁间蛛网。
赵大厨倒退半步,靴跟正踩中青砖缝里渗出的松脂。
"昨夜子时的梆子声里,"她将冰镇梅子酿泼进沸腾的油锅,寒热相激炸开千百颗琉璃珠,"您鞋底沾着伙房后门的紫苏叶。"碎裂的冰晶在晨光中折射出靛蓝鞋印,赵大厨颈侧青筋随灶火明灭跳动。
蒸笼突然炸开竹篾崩裂声,八宝鸭的腹腔里涌出汩汩血水。
曹心五指深深陷进糯米团,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那截在风中晃荡的麻绳。
冰鉴里凝霜的铜盘开始渗水,一滴一滴砸在青砖上,像更漏催命。
"曹姑娘!"孙旗手的声音混着铠甲铮鸣由远及近。
曹心猛地掀开熏肉缸的柏木盖,陈年橡木烟味里浮着丝缕新鲜血迹。
她指尖刚触到缸底湿冷的麻布袋,窗外忽然掠过玄色披风一角,青铜甲片刮擦声惊飞了梁上偷食的雀儿。
案板下的阴影里,半片带牙印的茯苓饼正缓缓爬过蚁群。
五更梆子撞破黎明时,孙旗手正攥着半截染血的麻绳冲进伙房。
他铠甲上凝着霜花的披风扫过门帘,十二名伙头军抬着的藤筐里渗出松茸特有的泥土腥气。
曹心指尖还粘着麻布袋上的霉斑,忽然被扑面而来的鲜菌香激得踉跄半步。
"地窖第三道暗梁。"孙旗手靴尖碾碎一片青苔,玄铁护腕与陶瓮相撞发出钝响。
士兵们挤在门框边探头张望,晨雾在他们冻红的耳尖凝成细密水珠。
曹心掀开藤筐的刹那,腌笃鲜的咸香混着野蕨菜的涩味在梁柱间炸开,惊得灶王爷画像的卷轴簌簌作响。
赵大厨的骨刀当啷坠地,刀柄雕的貔貅正巧卡进青砖缝里。
曹心抓起把还沾着晨露的荠菜,碧绿的汁液顺着她腕上烫伤蜿蜒成溪。
当第一缕天光穿透蒸笼缝隙,她已将整扇鹿肋拍在砧板上,肌理间淡青的血管随敲击声轻轻震颤。
"取去年封坛的梅卤来!"曹心旋身时葛布衣摆扫过炭堆,火星子溅在铜釜边缘凝成金红的痣。
孙旗手捧着陶罐的手背被蒸汽烫出红痕,却见少女将陈年卤汁混着新酿醪糟倒进铁锅,琥珀色的浆液里沉浮的八角和香叶竟拼出半幅河图。
蒸锅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啸叫,十二层竹屉同时腾起白雾。
曹心赤手揭开滚烫的屉盖,指尖燎起的水泡映着晨光像嵌了玛瑙的戒指。
当裹着荷叶的糯米鸡破雾而出时,围观的伙夫们不约而同吞咽口水——那荷叶竟是用腌紫苏叶染成了翡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