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双手本来想要掐住的……应当是她的后颈才对。
但一切都如同幻觉,少年只是不容退避地把她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含笑道:“这就吓到了?”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容地松开手,同时轻巧带走了傅苒本来提着的灯笼。
“我只是准备告诉你,方向错了,路在那边。”
五月鸣蜩的时节,寺庙里的草木已然生长得郁郁葱葱。灯火照出一片深浓的绿色,黑暗里不知何处传来夏蝉喳喳的鸣叫,时断时续,凝神又仿佛不见。
“然后呢?兰若寺的画壁怎么了?”
傅苒沿着曲径,走在少年提着灯盏的身影后。
夤夜间僧舍无声,殿宇晦暗难明,笼罩在一片神秘的宁静之中,举目是九层浮图塔高耸的黑影,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故事里的人在讲述前世今生。
不过以聊斋的发展嘛,书生见到美人之后,接下来的内容很快就要少儿不宜了。
但问题是,她哪敢在晏绝面前说这个。
“然后,书生看到画壁上的一个天女动了起来,拉住他的衣袖,叫他随自己而去。”
傅苒强行和谐掉了中间的某些片段,“两个人,呃,聊了一会天,书生忽然听见寺中的僧人呼唤,好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回到了刚才站的地方。他的同伴见到他却非常震惊,告诉书生,他方才竟然是从壁画上下来的。”
真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还会给人讲这种青少年删减版……
好在晏绝似乎没有注意到被她跳过的部分。
“所以,傅姑娘该不会想说,你也遇见了故事里那个画壁上的美人吧。”
这才是要解释的重点,傅苒怂怂地轻咳了一声:“我走来时四下一片昏黑,又偶然遇见殿下衣冠风流,不似凡俗,还以为是传说中从画壁上走出来的……神仙中人。”
她偷偷看了晏绝一眼,把勾魂艳鬼几个字憋了回去。
“我唯恐冒犯了仙人,所以当时才会不知所措,信口胡言,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望殿下见谅。”
晏绝意味不明地微笑道:“还真是精彩的故事。”
傅苒硬生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种“编得挺努力”的言外之意。
但眼看已经快走回居处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停了下来,抢先一步跟他告别。
“殿下,故事也讲完了,送到这里就足够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能找到。对了,多谢你今天好心送我回来,已经这么晚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她飞快地一口气说完,心里阵阵发虚,也不知道小病娇绕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想怎么样,只能继续绷着精神等待判决。
晏绝不动声色地拎起那盏风灯的提柄,让灯光映亮她雪白的脸颊,和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咬住的嘴唇。
她的唇看起来很柔软,像是露水浸湿的花瓣中微微渗出的一点淡红,想必用指尖就足以碾破。
其实方才那些话里,他半个字都不相信。
可是软弱者空洞乏味,愚昧者又使人厌烦,但她偏偏有恰到好处的一点聪慧,和尽管极力忍耐,却还是不自觉流露在眼睛里的惶然。
他的目光掠过女孩青莲色的垂胡袖襦裙,外面单薄的素纱禅衣此时被冷风拂动,令人想起涉江而过时,流水间的烟岚雾气濛濛。
这种脆弱的……琉璃般易碎的气质。
让人想要彻底打碎。
心绪一动,就有止不住的念头在暴烈地翻涌而上,滋生出一种渴盼着摧毁和弄坏些什么的阴暗欲望。
但晏绝只是短暂停顿了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他近乎习以为常地让那些躁动起来的渴欲从他的情绪中强行平复下去,如同沸泉在极寒中冻结,重归于虚假的平静。
毁灭是这样轻易,但正是因为过于轻易,所以才会显得毫无必要。
这世上太容易碎裂的东西,到底都是无趣的。
在傅苒忐忑的心情中,他总算是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开了一步,看她小心地揉着被他触碰过的手腕,神情中并无任何端倪。
“想必还有人在等着傅姑娘回去,我就不继续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