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第三十章 记忆是有味道的（第1页）

失去了一副青铜面具，机械巨脸的力量不能百分之百发挥出来，这给了程墨和苏小柔更多的机会去赢得这场实验体抢夺战。

两张机械巨脸合二为一，他们本就一体，现在只剩下一张脸，一张脸上戴着十六副青铜面具。

机械巨脸戴着十六副青铜面具开口，机械音再次在宫殿的废墟上回荡，精确数据推导出的公式化预言随着星轨锁链直达程墨和苏小柔的灵魂。

“所有记忆，所有修行的经历，最终都要回到我这个主脑。”

“我看你是个猪脑。”程墨看看自己和苏小柔面前的一张青铜面具，比其他面具都要薄，用张形容确实更合适，不像其他面具不是用个形容就是用副形容。

薄有薄的好处，这张面具很锋利，小小的缝隙也能钻得过去。那句公式化地预言似乎有着出口成章的能力，所有实验体的记忆都脱离了肉体，从樱花铠甲的缝隙中流淌出去，记忆的河流在绷得笔直的星轨锁链上离去，只留下眼神空洞的躯体穿着盔甲站在那里。

“你只能夺取数据化的记忆，但他们的记忆，有他们自己的味道。”苏小柔鼻尖一吸，樱花的香气散逸而出，没有声音的香味像没有歌词的纯音乐一样温柔地包围了冰冷的星轨锁链。柔软来自香味，温暖来自阳光，无数个日夜里，实验体们在各自的世界里拥抱，第一瓣樱花落下的时候他们相遇，最后一瓣樱花落下的时候他们舍不得分离。

分离是件痛苦的事，代表着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暂时或永久的离你们而去。

眼下的局面，他们如果全都化作数据流回主脑，那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味道都将消散。即使未来待在同一个数据库里供人欣赏，他们也不会记得曾经一起闻过的樱花，更不用说樱花飘落的时候要携手走过时光的誓言。

他们舍不得，这是来自他们自己的挣扎。香味一直在鼻尖，他们空洞的躯体开始被香味吸引，因为共同的记忆和当年樱花树下的约定，他们对樱花的香味有一种生理性的喜欢。即使现在他们没有记忆，肉体也会情不自禁地追随香味而去。

香味追着记忆，他们追着香味，都舍不得分离。

香味和数据加入战场，像是在天平上不断加码。星轨锁链即将断裂，裂痕不断扩大，眼看就要成功。这时候太阳慢慢落山，星辰占据乐上峰，又一次慢慢修补裂痕，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那就由你斩断太阳给星辰输送光亮的轨道，那里已经有了新的裂痕。”程墨忽然抛出了手中那张青铜面具。面具越来越薄，遮蔽了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星辰失去了光亮来源，本该在黑夜璀璨夺目的它们黯淡下去，星轨锁链地修补还没有完成，就被青铜面具沿着裂痕切断。

“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要。”秉持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原则，十六个青铜面具带着毁灭的气息如流星般划向那些正在带着记忆去和躯体汇合的香味。

香味无形，但能被驱散，十六个青铜面具卷起狂风，要将记忆的味道冲散，这样即使恢复记忆，实验体还是只有数据，没有当年约定的味道，依旧只能是实验体，而不能称之为活生生的人。程墨掷骰子一样掷出的那张青铜面具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十六个青铜面具撞击，这场面颇有下属背叛总公司后，总公司曾经的战友们要来抹杀这个“犯错”的下属的意思。

然而那张青铜面具狞笑起来，它脱离了主脑，恰如程墨和苏小柔脱离了第三双眼睛的控制。他们都要为自己而活，哪怕是现在的局面。

太阳的锁链还在虚空里游走，寻找那狞笑的来源，阳之烈焰不会因为黑夜而熄灭，它还会在第二天回来。现在还不需要它回来，因为太阳最后的余晖还能映照第117号世界最后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足够了，足够程墨写完自己的故事，像每次考试写作文一样，真情流露的时候十五分钟一篇作文不是问题。程墨抬手，帝王御笔以夕阳的余晖为墨，落笔的时候心头滚烫，他们即将身归黑夜，可他还向往日出。心里滚烫的地方飞出几只蝴蝶，那些蝴蝶来自他当年为苏小柔戴上蝴蝶发卡的记忆，当时的味道是夕阳下的樱花。

蝴蝶与夕阳共舞于樱花林里，或许不太现实，但他们就是看到了。

“刚刚从第七号实验室逃出来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要去哪里，忽然闻到了樱花的香味，与身上梅花的香味不同，但自有它的意义。”

“逃出来后的每一天都很有意义，不需要刻意去追寻，看到樱花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头上的蝴蝶发卡变成了真的蝴蝶，在樱花林里飞舞，夕阳借晚风的手温柔地抚摸飘落的樱花，我们觉得能每天都一起吹吹风就很好了。”

……

作文很快写完，那张青铜面具在不断捶打中出现裂痕，太阳即将落山，最后的光芒从青铜面具的裂痕中照了进来，照着所有有味道的记忆。

程墨写下结尾。

“所有破坏美好回忆的人都要受到惩罚，这是我的原则和底线，也是我的坚强和不弃。”

苏小柔盖上印信。

苏小柔批注了一个“好”字，无数次程墨和她说我们吃完饭去看看樱花吧，她总是点点头，说：“好。”

他们说好了的，每一个“好”都带着夕阳下晚风里樱花的香味，那是他们共同的记忆。他们有那样美好的回忆，也想要为实验体们争取一点点那样美好的回忆。

他们牵着手瞬移，脚下是帝王御笔，扳指带着御笔独轮车一般瞬移，在第117号世界的最后一缕夕阳里，他们戴上了那张青铜面具，一人一半。巨大的青铜面具一个眼眶就能容得下他们各自的脸。

阳之烈焰完全熄灭的时候，星辰早已借不到太阳的光辉。星轨锁链完全破碎，太阳和星辰一起退场，整个世界一片死寂。但鼻尖有樱花的香味，脑海里有共同的记忆，心里有同频的触动，耳边是彼此的呼吸，这样的世界哪怕死寂也并不孤独。

星星不在的时候，月亮出来了。

思念一点一滴累积在鼻尖，程墨和苏小柔戴着那张有裂痕的青铜面具呼啸来去，切断了那张青铜面具与其它青铜面具的联系，只有眼眶没有眼睛的它们再也找不到它飞行的轨迹，停止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