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灵听罢,赶忙压低了声线,却仍旧未示弱半分:“这都只是你的猜测。你无凭无据,就是闹到大理寺,也无人会信。”
“好端端的,提大理寺作甚,怎么,四妹妹在大理寺也埋了眼线?”
“你——”
“瞧把你吓的。随意诓你几句,你就杯弓蛇影的。就你这幅德性,还能有那通敌叛国的胆量?想来,你这是被人卖了,还搁这儿为人数钱呢!”
“你休得胡言!”
“是不是胡言乱语,四妹妹门客众多,稍加探查,便也应得知。不过现下,我懒得教你做人。我且问你,父皇对于靖国公之死的诏谕,都说了些什么?”
“你可真是可怜,明明自己的生母是皇后,自己却是消息闭塞,对什么都一无所知。你该不会真是,被沈雩那个叛国蛀虫救了,就爱上他了吧。你还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蠢货,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跟一乱臣贼子纠缠不清。啧啧啧,你就,这么缺爱吗,下贱到饥不择食?谁对你稍加关切些,你就上赶着往上凑?”
亓辛扬了扬眉,猛然近身亓灵,重重地在她左脸甩了一巴掌,亓灵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惊愕地瞧着她。
亓辛步履翩翩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笑睨着她,平静地阐述着:
“这一巴掌,是打你目无尊长,不敬我母后。”
言罢,亓辛嘴角又扬起了一个新高度,靠近两步,弯身在她右脸又补了一巴掌,道:
“这一巴掌,是打你不辨是非,肆意编排我朝股肱。”
而后,亓辛单膝跪于她身侧,在她已然高肿的左脸又来了一巴掌,如幽灵般地开口:
“这一巴掌,是打你蛇蝎心肠,为一己私利三番五次算计于我,如今又如此出言不逊,赐你的这一巴掌,都算是轻的了。”
亓灵这才反应过来,抹去唇角渗出的血迹,歇斯底里地冲过来,掐住亓辛的脖子: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打我的?你个贱货凭什么打我?凭什么你生来就是万人敬仰的嫡长公主,而我只是个母妃日日等着父皇垂怜的庶出公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亓辛拽着亓灵的发髻,将她撞至一旁残破起皮儿的书案,活动了下脖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是谁给你的自信,与我动手的?我不妨告诉你,所谓嫡庶,并不是一个合理衡量的标准,而人心才是。于己而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皆是为了参悟世事、修正己身、无愧天地;于旁人而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亦是为了亲善之善、惩恶之恶,于四海间寻得一立身之本。当然,你又要说了,这世上还有很多趋炎附势的小人,鱼目混珠,以淆视听,对不对?固然如此,可你我能做的,便也就是秉持丹心、审思明辨即可。”
“你能如此,是因你已得到。可现下,你是觉着自己德高望重到可以审判我了吗?你配吗?”亓灵顾不得其他,几欲再冲上来。
然,内侍公公的尖声将她定在了原地:
“陛下驾到,还不速速来迎——”
亓辛亓灵两相对望,谁也未进行下一步动作。
晟德帝进屋,瞧见这精彩绝伦的一幕,无声地叹谓,而后勒令她二人跪下:
“你二人皆出身皇家,却一如市井泼妇,扭打至此,成何体统?敬和四公主,念及初犯,杖责十。嘉陵长公主本就罪责加身,却仍旧不思悔改,罪加一等,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亓灵闻言,张牙舞爪地叫嚷:“凭什么啊父皇?是她先动手的,干嘛罚我?”
亓辛只觉身旁总有一个跳梁小丑在蹦跶,索性一声不吭地双膝着地,挺直了身板,等着领罚。
晟德帝置若罔闻,示意让一旁的皇城军侍卫直接行刑。
世人皆知,这杖刑是颇有讲究,时而瞧着面儿上皮开肉绽,内里却是完好无损;时而面儿上仅是青紫,实则内里筋骨寸断。
行刑者初时仍顾忌二人公主身份,想着圣上纵是勃然大怒,也应不会为难亲女,便只是做做样子。
晟德帝见状,忍无可忍,扬声喝道:“一群酒囊饭袋,日日厉兵秣马,手下就这点力气吗?”
行刑者闻言不再松懈,正儿八经地挥杖而下。
一杖一杖下去,亓灵已然泪流满面,痛得抽泣不得。亓辛倒跟无知无觉似的,不吵不闹,静默地受着这飞来横祸。这般痛楚,比起当初月国地牢,血丸融合时的撕心裂肺,真是九牛一毛。
杖刑结束,晟德帝差人将已然昏厥过去的亓灵送回公主府,屏退了旁人,独自在亓辛身旁的空板床坐下,身心俱疲地在山根捏了捏,而后沉声开口:
“阿辛,此前国葬祭典,朕……罢了,阿辛日后有何疑惑,大可直接来问父皇,莫要再这般,莽撞行事——”
亓辛啐出两口血沫,凝着霜气冷哼道“呵,照父皇之意,儿臣何时相问,父皇皆会据实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