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是足够的,但药材得从其他州调,医者人数也有不足。
殷承听完神色未变,只是周身气势越发冷冽:“带上孤的手令去,药材、医者,三日之内调齐。”
“围城的守卫再加上一倍之数,开城门,放粮。”
邓博一听连忙劝阻:“殿下有所不知,城中都是染疫的百姓,一旦开城门,这些百姓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殷承玉扫过他,神色冷沉:“布政使的意思是,孤亲来鱼台,就是为了一把火烧尽城中百姓?”
邓博低下头,喏喏不敢言语。
殷承玉面色转为肃杀,等围城的人马布置好后,便让亲信登上城楼喊话,告知城中百姓,太子亲临,鱼台绝不焚城,请城中百姓稍安勿躁,官府很快就会开仓放粮,染病的百姓也会分发药材,得到医者诊治……
十来个大嗓门的侍卫,敲着铜锣一遍遍向城中喊话。
但鱼台自爆发疫情至今一月有余,城中百姓已经从满怀希望到绝望麻木,如今听着城墙上传来的喊话,有人信了,但更多人的人,只是麻木地抬起眼,像一团烂泥一样躺在路上,等着死亡降临。
薛恕亦是其中一个。
母亲没了,姐姐也不知所终,他苦苦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少年人浑浑噩噩地倒在街边,一双黑沉沉的眼大睁着,失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
他已经有三四日没有进食,抢来的最后一点米粮也在母亲去后,被他给了曾经的邻居。少年人原本十分健壮有力的身躯,因为长久的饥饿煎熬和亲人出事的打击,变得虚弱瘦削。
他躺在冰凉潮湿的青砖上,身上穿着的还是母亲给他缝制的那身新衣,才穿了一回,就遇上了疫病爆发,之后便再没有机会换过。
灰蓝色的布料浸透了泥水脏污,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一头长发未束,乱糟糟地散开来,沾了泥水,又被凉风吹得盖在脸上。
强烈的饥饿感激发了求生的本能,催促他去寻找食物。
但薛恕只是心灰意懒地闭上了眼,任由虚弱一寸寸蚕食自己。
晌午时,天下起了小雨。
雨势不大,但实在恼人。殷承玉冷着脸立在城门外,听着邓博、冯程汇报粮食、药材等等的筹措数目。
他听取汇报,再一项项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处事周密神色冷静,身上是与年岁不符的冷沉气势,没有人知晓他其实已经心急如焚。
郑多宝撑着伞遮他头顶,轻声劝说:“殿下去避避雨吧。”
殷承玉摇头,目光穿透城门,想着薛恕会在何处,此时又是何种情形。
“叫赵霖来。”
赵霖正在检查城外防备,闻讯赶来,却听殷承玉道:“等城门开后,你带上四五人,入城寻一人。”
“他名为薛恕,与孤同岁,身长八尺,身形精瘦。家住南坊葫芦街……”殷承玉尽量将薛恕的特征告诉赵霖:“尽快找到人带来见孤。”
*
城墙上的喊话竟然是真的。
傍晚时,封死的城门竟果真打开了。
死气沉沉的街道上响起窃窃的议论声,薛恕眼皮抬了抬,侧头看向城门的方向。
洞开的城门外,有一人素衣黑发,被甲胄严整的官兵簇拥护卫着入城。
隔得太远,薛恕并不看清那人的眉眼,只觉得他气质有别旁人,在这灰蒙蒙的城中,鲜明得刺眼。
耳边有人议论,说那人就是当今太子。
薛恕闭上的眼睛又睁开,定定着看着,麻木的脸上不见情绪。
太子入城救灾,城中百姓喜极而泣,又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但也有百姓不愿再信任官府,高呼“要焚城了大家快逃”,便想要趁机往外逃去。
殷承玉早有所料,训练有素的官兵立即将这些趁机逃跑的百姓挡了回去。
他让人将五花大绑的鱼台县令拖了上来。
“鱼台县令玩忽职守,尸位素餐,按律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