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尉点头道:“大人既已见过她了,那我就直说了。”
“刘景周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虽是女子,但才干不可忽视。”
“更何况她还是秦将军的夫人,刘将军的亲女,自然与一般女子不同。”
“她意欲为夫报仇,是烈女,为着她这份心,我便不把她当女人,只把她当将军。”
“所以大敌当前,我不允许有任何人中伤一个骁勇的将军。”
他拱手告罪:“我先前之所以不在信中明说,不过是怕大人对她因她是个女人而歧视她,进而下令撤走她的军职罢了。”
他上下打量萧存玉的脸色,看他只是略有古怪之色,但并不像生气的样子,便继续说:
“军中以战功分高低,还请大人不要囿于性别之见。”
存玉一腔担忧作废,心里轻了一半,她打量薛尉两眼,心知他未必是真的不在意一个女子领兵作战。
薛尉的话虽偏袒,但字里行间都是轻视。
他接受的不是刘景周不屈不挠的志气,而是她光鲜亮丽的动机。
——为夫报仇。
多么居高临下的审视,否认了一个女人的所有,却独独承认了她身上来自死人的影子。
仅仅因为那个死人是她的丈夫,是一个,男人。
他承认的是刘景周本身吗?
不是,他认可的是她作为秦少栖遗物的价值。
就像太后摄政一事,难道他们接受的是女人掌权吗?
他们接受的是分明死了男人之后,出来顶门立户的寡妇。
而且,就算是这么让人恶心的理由,也是大多数女子都没有机会获得的。
萧存玉眼里闪过嘲弄,又很快掩下去。
“无妨,将才难得,家国大事面前不分男女。”
薛尉也放下心,军中正是缺少良将的时候,管她刘都司是男是女,就算是山里跑出来的妖怪。
只要她能打仗,他就不允许有人把她从战场上拽下来。
幸好萧大人是个开明人,不会做因噎废食之举。
刘景周的事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薛尉走后萧存玉又埋头到了军务中去。
军备、粮草、后勤等等都需要与长安不断传信联络。
而军中的乱象更是让存玉难办。
临汾一地集齐了从各地来的兵马,这三十万人里兵不服兵,将不服将,虽有了个大将军压着他们,但三五不时就会发生摩擦。
萧存玉升任丞相前一直在兵部任职。
她虽不会行军打仗,但于治军一事颇有心得。
中原几千年,最会治军的是武侯,武侯治军,宽简有法,法令严明。
数十万兵将同其心,共其力,造就出来一支让敌军闻之色变的镇北军。
存玉从武侯如海的书中窥出三点要紧之处——便是严、忠、勇三字。
三军服威,治下需严。
先有令,士兵才能遵从。现在各路兵马混杂在一起,吃住和演练都在一处,却是各家的规矩管各家的兵,单是战后如何打理战场,就有四种规矩。
令不明,军心自然不稳,军心不稳,打仗时有十分力,也只能使出五分,故而治军最重要的是一个严字。
其次在于忠,就像现在,三十万大军齐聚于此,但人心不齐,大将军的话听也不听。
打起仗来只知道躲懒,谁也不去打头阵,先锋的活没人干,一问责就说不善此道。战后收割的时候却一个跑得比一个快,生怕少了自己的那份。
因而开战至今一个多月,这三十万人做的最熟练的事情是抢功。
不忠,则令下不从,不从则怠慢,则妄动,则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