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一把谷子就能叫回来的鸟,打定主意要离开就不会轻易回头。
盛则宁捏着酒瓶,当着封砚的面,将剩余的酒尽数喝光。
她将腕口一扭,倒置瓶口,给他看一滴不剩的酒瓶。
“我不会回头,您也别回头了,从前种种于我而言不忍回顾,只余难堪。”
封砚身子一动不动,像是被按下了静止,只有那双眼睛越来越红,他用力闭上眼,顿了片刻,忽然一口气就把手里的酒饮尽,不知道是因为喝得急,还是引起了未痊愈的风寒,还没放稳酒瓶就狂咳了起来。
他躬起背,就像是被丢进沸水里煮得通红的虾公,痛苦得蜷缩起来。
盛则宁心里一慌,扔下酒瓶去拍封砚的背,边帮他顺着气息,一边气他不顾及身体胡来。
他现在的身体关乎国家社稷的安危,怎能当做儿戏。
“这是我的问题,你跟着喝什么酒?”大力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很难说没有携带一些私人恩怨。
封砚在咳喘中费力地回答她,声音低哑,“……就是心里难过。”
听见他这般回答,盛则宁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更多的是随之席卷而来的恼与怒。
她把几瓶没有打开的酒一股脑推到他面前,狠心道:“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①
她起身要走,袖摆被他用手,牢牢扯住。
“好,我们不回头看。”他慢慢收紧手指,搅着她衣袖上一朵芍药花从盛放的姿态缩回了花骨朵。
他扬起脸,自下而上地仰视着她,赤红的眼底像是缩着一团微弱的火光,想要熊熊燃烧,又惧就此熄灭,就潮热的夜风里挣扎着:
“那我们能否,重新来过?”:,,。
第93章重新
混沌的视线像是清晨起蔓延在树林的白雾,极目远眺也只能看清咫尺之间门的东西。
封砚摇了摇脑袋,额角处胀。痛不止,就仿佛几日几夜不曾入睡,又或者风寒发热后的遗症。
他这是在哪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茫然地立着不动。
这时候一只小手穿过白雾,轻拽住了他的衣袖下摆,晃了晃。
这一晃,白雾散尽。
一张笑脸伸到了他眼前,靡颜腻理,犹带稚气,她眨了眨眼睛,歪头问他,清脆的声音里没有商量,只有撒娇一般地请求,“你今日能早些下学吗?”
这倚姣作媚的样子,他似乎有很久很久不曾见过。
封砚愣住了。
因为这是两年前的盛则宁。
刚刚及笈的小娘子面若桃花,饱满而水润的唇瓣稍翘,澄亮如明珠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我尽量。”他听见自己回答的声音。
一贯地平静、温和,礼貌、周到,没有半点起伏,古潭静水莫若如此。
他不会拒绝魏皇后为他选的人,可是也有些苦恼她的‘热情’,所以只能不主动、不拒绝地与之相处。
小娘子似乎听出他的敷衍,脸上有了一些踟蹰,像是想再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对他摆了摆手,依然兴高采烈地道:“那我们约好啦,你快些进去吧。”
他没有再耽搁,转身走进国子监。
封砚无法控制在离开的自己。
他知道这一天,他在国子监里足足待到了日落。
因为夫子留了一道难题,他一心扑在上面。
就忘记了有人还在等他。
等到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狼毫,四周已无一人,他才提步走出国子监,正好瞧见几名小娘子正围着被他忘在脑后的盛则宁。
他还未走近,那些小娘子就被盛则宁挥着拳头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