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初寒,纾纾无事翻看起内侍省的账簿。
读到饮食一项,里有掖庭局,共支出二百七十四贯,她粗略计算,大约是五百多人一个月的口粮。
“余有庆。”
“奴婢在。”
“我前几年在时,掖庭局有上千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回舍人,是一年多以前德妃娘娘奏请陛下恩准,释了许多年老或病重的宫女。娘娘说,如此一来,既省下不少银子,也是件积德行善的事,弘扬皇家慈爱之心。”
她点点头,思忖片刻,道:“也不知她们出宫能不能找到生计,都是些闭塞几十年的老妪。”
余有庆一怔,无话可说,只好躬身退至一旁。
“是有些不愿出宫,宁肯老死在这儿的。”
纾纾闻声抬头,正是卓怜袖。
她抱着食樏,笑吟吟行来。
“累了吧?我亲手做的紫苏膏,特意拿来与你尝尝。”
纾纾赶紧扔开笔,撸起袖管就往嘴里塞。
吃得正欢,卓怜袖望着她眉开眼笑,细观,又像欲言又止。
“什么事?”她问。
“说起掖庭。。。。。。”卓怜袖顿了顿,“官家那时怒不可遏,要赐死各宫婢仆泄愤。是我们姐妹跪满一日才求来恩典,如今,张克弱、山柰、蝴蝶他们,还关在掖庭局呢。”
纾纾一惊,忙放下食物,抹净嘴角,“竟是这样?我去岁听他说大家都好,又闻秋棠遣回薛府,还以为都放出宫了呢?”
山柰不同于蝴蝶,乃是卓怜袖从家里带来的贴身丫鬟,并不是宫内所配,与她情同姐妹。合力助纾纾出宫那一遭,当夜驻守广运门、安福门的士兵全被流放,这几个近身的是看在她们的面上好不容易救下。
又因见过紫衣惨状,卓怜袖才下定决心重整掖庭,释放人口、修葺寮舍,提涨待遇。
“那儿条件艰苦,你也知道,京城冬季天寒地坼,眼下年关即至,我正愁着呢。”
听意思,是想请纾纾向岑湜说些好话,放他们几个出来。
“姐姐,我明白。”
有卓怜袖提点,纾纾以巡察名义兜兜转转去了回掖庭。
张克弱大骇,急得跺脚。山柰、蝴蝶几欲扑上来,好在他反应快,伸手拖住。
纾纾使了使眼色,教他们稍安勿躁,几人大喜过望。
又挑冬至,阖宫上下团聚齐乐的日子,几杯酒喂予岑湜,温言软语甜话哄着,终是达成所愿。
“你。。。。。。你又诓我。”岑湜扶着额,晕头转向。
“哪里?臣妾是在为陛下积福呢?”
他呵呵干笑两声,“值几个时辰哪?怕是阎王看了功德簿,也要说我杀孽太重,深壑难填。”
纾纾扶起他安于榻上,一边灌解酒汤,一边道:“龙树菩萨说,‘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妾虽不知陛下杀了多少人,但淇州拯救万千商贾,全国削减赋税、惩处贪佞,又和谈罕罗、治理僰夷,放生之人又算多少?”
他闻言呆呆昂起头,因酒后余酲,酡红一张脸,病容掩去,几分美艳呼之欲出。
纾纾伸出指腹抹他唇边一丝残汤,仿佛击中什么穴,岑湜张臂一抱,将她腰身紧紧扣于面门,整张脸都埋伏进去。
少倾,低低哭泣声。
纾纾抚他后颈温柔安慰,心中酸涩,因此陪了他许久。
***
正月初九,莫偃戈传来好消息。乞克柴造反,他借兵予阿扎奇平乱,凭此良机同缨缨配合,成功说服罕罗称臣。
纾纾大笔一挥,敕令建立奎西道,创羁縻府,制同僰夷。从此,大巍疆域又拓十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