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律的本相固然无从仿冒,毕竟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可那张假模假式又不常出现的皮囊,却是最好批发不过,就算有一丝瑕疵,只要那口技先生一张嘴,模仿的功力神乎其技,由不得人不信。
她居然就是这样,被蒙骗过去,也从未相信过谢律。
在魏国时,谢律曾那般委屈,问她为何就是不信他,她说“你不值得人相信”,或许是基于双柳宴上被骗,可是从双柳宴上开始,她就不曾信任过谢律。又或许,这还得追溯到更远之前,他用修严的身份撞骗上门,骗走了她的心。但谢铁笛的事件过后,她明明放下了的,她若不信他娶她为妻的誓言,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留在王府呢?所以,她应该相信他,却没有相信他。
双柳宴上,竟是她比谢律更错。
若她足够信任,或是足够了解,她就可以站出来,斥责这个无耻狂悖之人,在三国宴会上公然假冒世子,戳穿萧子胥的阴谋。
甚至于,魏国的人要迎回公主,用的也是以物易人的手段。
反而是谢律,在这场闹剧里,从没有利用女人。
怪不得,她到了北魏之后,陈国本该取走霸州和雾州,谢律却迟迟未动。
那夜雾州城中大火,乱军之中,谢律走马将她生擒,说,他想让世人知道,他要两城,无须以女人为交换。
萧子胥面前的茶汤氤氲起浅薄的热雾,模糊了官卿的容颜,她去抓取茶盅时,因为失神不幸被烫。此刻刺热的疼痛,却让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直是谢律被烫得手背上全是红痕和水泡的伤口。
官卿茫然地抬眸,“公主继续说吧。”
萧子胥问她可需要烫伤药,官卿摆手,“一点点烫伤罢了,比起……算不得什么。你继续说。”
萧子胥便说起了三年前的旧事,“我猜你一定是见到了那个口技先生,从他口中已经得知了一些。”
官卿困惑地问:“你怎么知道,谢律对我就只字未提?”
萧子胥眸光悲伤:“他若肯说,你一定便已知全貌,不需来问我,问也只是求证罢了。何况我了解修严,他爱我,也爱你,他实在不想让你恨我的,宁肯折磨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狗子没有把过错推给别人,他只是更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卿卿,发誓要娶她对她好没有做到。
?第73章
谢律苏醒时,知道自己是中了独门秘制的软筋化骨散,这是谢家人会用的手段,但双柳宴会上一切都是他亲手布置,信得过,是谁有动机有手段,能够将这种无色无味的药下在他的身上。
头疼欲裂,他撑着身体坐起,环顾四周,这是在自己寝房,侍奉的元洛捧着痰盂,请世子梳洗,谢律全无心思,“卿卿呢?”
宴会上,她应是在自己旁侧,当时一名侍女不慎泼了他一身湿,他不得不先离席更衣,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一种不安的感觉,正如红蚁蚕食心脏,他倏然眸光朝前,趿履下地:“卿卿被方既白带走了?”
当时双柳宴会上方既白目光灼灼如狼,一直盯着他的卿卿,不怀好意而来,他突然晕厥,难道就是方既白手笔?
魏国的势力居然渗透进了陈王府,何等可怖。
谢律欲往外走,元洛吓得不轻,他呆呆地道:“世子,你……不是你自个儿答应,用两座城池,把卿卿娘子换给了魏国左仆射吗?”
“我何时——”
谢律拧过脸,眉成了川。
“你说什么?”他冷峻地盯住元洛,“我亲口答应把卿卿换了两座城池?”
元洛讪讪然,点点头。他之前以为世子对那个娘子是真心实意的,没想到双柳宴上一出,元洛明白了,世子其实还是未曾将那个小娘子真正放在心上。
谢律脑中一阵剧烈的雷鸣,撞击向紧绷的弦,直接绷断了,“他们人呢?”
元洛纳闷地回答:“已经北上去了。”
谢律二话不说,径直出门。
就近点了二十名兵将,乘上快马去追。
沿途飞驰,马背颠震剧烈,谢律心中惶恐不安,方既白阴险狡诈,他怎么会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卿卿,就答应用两城来换取,一定是另有图谋,他会否对卿卿不利?
卿卿……
谢律心乱如麻,追着魏国的行军队伍一路到了淮水川上,然而最终也没能追到,一个噩耗传来。魏国因为得罪了朱友容,在回国的水路上遭遇渝国截杀,那个跟随在方相身旁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已经葬身江中了。
谢律说什么都不信,可身体却一个踉跄从马背上栽落下去,卫笈捧着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卿卿一根头钗,交到了谢律手上,他望着那支珠钗,犹如失魂。
颤抖的手去拿,因为握不住,发钗掉落在了地上,卫笈弯腰去捡,“世子,末将等人已经盘问了附近的渔船,都说曾见到渝国士兵出没,在船上与人交手,发生了一场大战,卿卿娘子,应是真的落入江里了,有人看着她,在江水里挣扎了很久,最终沉了下去……”
谢律额头青筋毕露,突然暴喝:“看到?看到卿卿在水里挣扎,难道就没人去救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