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郊回来,季窈一进城就碰到了熟人。
“阿飞?”
潜火兵的衣服极好辨认,季窈却看着他腰间挂着铜锣步履缓慢地行走在街巷之中,不像是赶着去救火。
“自然不是去救火。这火灾不是天天有,更多的是防范。我们潜火兵走水的时候灭火,太平的时候就轮流做‘夜士’,走街串巷地防火,总不能白领了月俸不是?”
“那不就相当于打更人?”
“也可以如此说罢。”
说话间季窈看他不时随手拨弄着脖子上挂着的一小块竹片,问他这又是何救火的宝贝,他便笑着把竹片放到嘴边,轻吹出小一段极富穿透力的哨声来。
“发现火情之时,光靠呼喊或者敲锣未必能传得很远,这竹笛声音穿透力强,又好辨认,潜火兵班子里约好遇到哪家着火就吹响此笛,唤军巡铺的弟兄们赶过来。”
“你倒挺会想办法。”
被模样秀妍明媚的小娘子夸赞,半大的阿飞红了脸,“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咱们那里一个经验老道的前辈出的法子,也是他教我们如何吹响这竹笛,否则我初入兵伍不过三月,哪里会这些……”
回到客栈后,季窈自觉精神上较昨日相比更加疲乏,晚膳只匆匆吃了几口便回了房间,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时月上西窗,杜仲看到她房中烛火燃起,敲门进来见她披着外衫,坐在窗边发呆。
“在想那个小白脸?”
季窈眼中只有头顶澄澈皎洁的明月,承认得十分爽快,“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倒也不用如此直白。”
“除你以外其他人的事,我也懒得去猜。”他展袍在女娘身边坐下,面色平静,“我以为,你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会毅然决然地放弃他,就像之前与南星分开那样果断。”
“那不一样。”
这句话他已经听烦厌了。
季窈收回目光,走到桌边在干果盘里摸了颗核桃仁吃,“在琮之身边,我不但可以做自己,也日日都有进步,不像同南星在一起时那样,一味只知晓吃喝玩乐。况且我信任他,什么都敢告诉他,毫无保留的相信着他,也相信他会如此待我。”
这番话她也不是头一回说了。
杜仲突然有些气馁,明知道她不喜欢也解决不了,却还是想明知故问。
“那林老夫人怎么办?他想出主意如何对付他的祖母了?”
女娘嚼核桃的动作倏忽慢了下来。她觉得没意思地含在嘴里,目光下落到地面,“不知道,兴许还没有罢。”
这几日在渠阳,她收到过龙都的两封书信,一封是楚绪关心案情进展的问候信,一封是由两张信笺放在一起的书信。
头一张信笺印有严煜的亲印,交由渠阳县丞,要他们格外关照商陆和蝉衣的案件;里头另一封则更像是偷偷塞进去的,上面是落款写着彩颦,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严煜近日来的情况。
为了同心爱之人有一个可以共白首的未来,坚毅痴情的少年郎虽然没有公然宣称要违背长辈意愿,继续坚定自己对季窈的求娶之心,但也丝毫没有妥协,任由林老夫人认为二人已经分道扬镳。
“家人之心不可负,孙儿痴心亦不可负。若二者难两全,唯有终身不娶,终其一生报效朝廷、孝敬爹娘,到死那日,还请祖母允许孙儿再见她一面,就算是孙儿最后的愿望了!”他干脆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公务之上,整宿整宿的留宿衙门,办案审案,废寝忘食。
林老夫人好几次提出让他回府休息他也只是表面遵从,最多回严府陪老夫人用膳、洗漱完毕之后又立刻离开。
据信上的日子来算,他前几日在衙门因劳累过度甚至还差点晕倒,休息只不过半日又重新回了衙门,真真是打算拿命来与林老夫人抗争。
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罢。
好像谁都没有错,可偏偏谁都没有得到好结果。
原本两情相悦的美好之事,怎么突然就让所有人都伤了心呢?
季窈不解。
她失落的表情落在杜仲眼里,他又有些恨自己方才的行为来。明知道她会难过,自己还非要提起。
“既然如此……你不如同我在一处。”
“什么?”她第一反应是杜仲表达有误。
杜仲说完这话,耳垂立刻泛起坨红。他不敢直视季窈的眼睛故作轻松望向窗外明月,“你能在他身上得到的,我一样可以给你:你可以完完全全做你自己,反正我早就见过真正的你是何模样;你可以接受我的唠叨和教诲,当然也可以无视,我们以往斗嘴也不是少数;至于信任,我记得你很早之前就同我说过,你相信我。不是吗?”
他果然理解有误。
季窈没忍住低笑一声,心情稍稍好转,“那不一样。”
今晚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杜仲没忍住吼出声来,“有何不一样?”
“你更像是我的兄长,亦或者是我那个可能还活着,也可能死了的爹爹。但不是严煜那样的存在。或者我换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