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寒听他提起父亲,勉强一笑,嘟哝一句:“少跟我提他哈!我跟他可没什么交情。”
二东大眼珠子在他脸上转了又转,凑近了问:“怎么着,还结一辈子仇了?爷儿俩能有多大仇啊?”
岳寒沉默了。
要说苦大仇深,确实还不至于,可如果开个大PARTY,放一场烟花就能让十几年的隔阂冰消瓦解,你好我也好,也等于痴人说梦。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不久,父母就离婚了。
对于一个大男孩来说,变故来得毫无预兆,却也早在预料之中。
毕竟两个人早出晚归各忙各的,已经好几年了。
悲欢离合本是人间常态,这个道理不用谁教,他更是比一般孩子都懂得早。可若说真把一切都看得开,几乎没人能做到。
从最初基于理性的淡然接受到第一缕怨恨的滋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他发现母亲在偷偷的哭。
隔着门缝看去,晨曦洒在一件宽袍大袖的戏服上,高高绾起的长发正在散落,铺满雪白的衣领,母亲的身躯在微微起伏着,仿佛刚刚经历一场剧烈耗费体力的排练。
他以为她只是像往常一样晨起练功,直到视线滑过她的脸,那莹润巧致的下巴上挂着一颗亮晶晶的水珠。
起初,由于光线的关系,只能看见美丽的面部轮廓,直到她听到动静转了过来,他才发现,两行泪痕明晃晃的挂在那张美轮美奂的面颊上,满眼皆是无助与悲戚。
悄无声息的退回房间,躲进被子里装睡,不久就听见母亲进来探视,临走时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从那个早晨开始,岳寒就不敢再看母亲练功了。
她已经不再年轻,越是挥汗如雨,气喘吁吁,眼神里就越会透出幽怨、失落甚至绝望的神色,看一眼,心都会疼一下。
也是从那个早晨开始,他就恨上了父亲。
不是长不大不懂事,也不是想不通不肯理解,那种怨恨与日俱增的背后只有一个简单而朴素的道理:
不管因为什么,谁伤了她的心,他就恨谁!
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执拗而笃定的立场终究无法阻拦那个真相在他面前残忍的展开。
上了大学开始住校,不过岳寒害怕母亲一个人孤单,隔三差五就会回家住一晚。
半年之后,大院儿举办元旦联欢晚会,有母亲参演的节目,他当然赶回去捧场。
不想突然坏肚子,就在大院儿礼堂后面的厕所里,听到了一段对话:
“……瞎鸡巴扯!你TM听谁说的?”
“别管听谁说的,就问你信不信!”
“林团?别逗了,那可是林黛玉……多骄傲啊!冯副Z委那个老色鬼见了她都毕恭毕敬的,不可能吧?”
“哼!要不说你脑子不好呢!冯大肚子惦记上谁不是手到擒来呀?上次来参加比赛的那个小白鸽儿,进J头天晚上就给睡了……有烟么,来根儿。”
“就是唱《为了谁》唱得特甜的那个?奶白奶白的?沃肏……你TM火也没有,干蹭啊!”
“可不嘛!我听说,那小白鸽还是N京J区一个中J的亲闺女呢!只要是块肥肉,就没有他不敢叼的。”
“你这么一说,可也是啊!咱们林团可比那小白鸽儿……啧啧……带劲儿一万倍!嘿嘿……”
“咱们总部老CM长知道吧?”
“就是那个……老八路?”
“要不,你以为她是怎么那么快就干上团长的?她家老岳也是因为这个才离婚的,当了好几年的活王八……”
那天晚上回到家,岳寒的屁股还是冰凉的。
像母亲这样的天姿国色,很容易招人嫉妒,流言蜚语满天飞都毫不稀奇,两个小屁孩儿正是发春的时候,当然专挑狗血的传了,况且他们说的,几乎都是捕风捉影的臆测,根本不足为信。
可是,那两个小子的下流对话就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的在脑仁儿里回放,根本停不下来。
他恨不得把那些散布谣言的烂舌根揪出来剁碎了烧成灰,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中了毒的脑细胞去猜测每个可能背后的细节。
他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头发,甚至背影,只好回到学校。
可是很快又放寒假了。即使她每天忙碌,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出现在面前,也不行。
让他受不了的并不是厌恶或者鄙夷之类的负面情绪,而且很奇怪,他不觉得她可恶或者可憎,她还是她,就是她,原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