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佘太君方才失去了最后一个儿子,如今唯一的孙儿又英年早逝,身死他乡,白发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送黑发人,佘太君心中的苦比起任何人都多,甚至超过了穆桂英,但佘太君清楚,她是杨家的根基,如果连她都倒下了,那杨家这颗大树就会在风雨中飘摇不定,岌岌可危。
佘太君欣慰的是,她从孙媳穆桂英的眼中看到了和她当年一样的坚毅和刚强,身遭千般创伤却坚强依旧,历万难而矢志不渝,这是天波府其他人所不具备的,她终于找到了传承杨家风骨的继承人,即便百年以后,佘太君也不必担心杨家覆灭了。
佘太君眼里再次涌现出泪花,但这泪水却不是悲痛的泪水,而是感激的泪水,欣慰的泪水,她点了点头道:“祖母带你去看宗保,排风,你去将文广找来。”
原来由于事出突然,且考虑到文广心智还未成熟,所以佘太君授意府中所有人瞒住杨文广,将其带离了天波府,她本来还想瞒着穆桂英,却不料穆桂英听见哭声便赶了过来,因此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一行人来到灵堂,这里已布置停当,府中的几位老仆跪坐在灵堂四角,守护着杨宗保的灵柩。
穆桂英步履沉重地踏进灵堂,一步步靠近那漆黑的灵柩,缓缓推开棺盖,只望了一眼便泪如泉涌,失声痛哭道:“宗保……桂英来看你了……你跟桂英说说话呀……”
事隔一夜,杨宗保的遗体已经经过了仔仔细细的处理,身上的血污被清洗干净,伤口也被新换上的素色寿衣掩盖住,静静地躺在棺椁之中,但缺失的头部却无法遮掩,只能用沉香木雕出的头颅取代,此等惨象,任何人都不免动容,更何况穆桂英了!
穆桂英恸哭之时,杨排风已领着杨文广来到了灵堂。
佘太君向杨文广招了招手,强忍悲痛,慈爱地道:“来,广儿,见见你父亲最后一面,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杨家唯一的男子汉了!”
杨文广时年十五岁,继承了杨家优良血统的他身材很高挑,只是有些瘦弱,面方口阔,浓眉大眼,面如冠玉,生得仪表堂堂,但却稚气未脱,而且眉宇之间英气不显,反倒有股纨绔子弟的骄娇之气,手里还拿着一个捕蛐蛐用的小网。
听得佘太君之言,杨文广有些发懵,他怔怔地看着众位长辈,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哀伤的泪水,手中的玩物不觉脱手掉落,他一步步移到杨宗保的灵柩前,跪在泣不成声的母亲穆桂英面前,颤抖地问道:“娘,这……是真的吗?你们都是在骗文广……对不对?”
穆桂英一把将杨文广拥入怀中,颤抖着抚摸着他略显稚嫩的面容,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忍住翻涌的泪水,一字一句地道:“广儿,你曾祖母说的对,你现在是杨家唯一的男子汉了,今后要肩负起杨家的重担,你爹爹就在这里面,娘要你亲口向他许诺,你能答应么?”
杨文广怔了半天,见穆桂英眼中满是怜爱和希冀,于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穆桂英眼神中露出一丝欣慰,扶起杨文广,揭开刚刚盖上的白布,再一次无限心痛地望向那熟悉的身体。
杨文广虽然已经十五岁,但一直在大娘二娘等长辈的悉心呵护下长大,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因此心性仍然像个五六岁的孩童。
听到这个噩耗,杨文广完全不知所措,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在穆桂英的搀扶下,他既害怕又忐忑地向棺椁中看去,当看到杨宗保那无头尸身后,杨文广一把推开了母亲穆桂英的手,连连摇头道:“不!这不是我爹!我爹不会死的!他是大英雄!你们……你们弄了个木头来糊弄我!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骗我!”
说罢,杨文广发狂一般冲出了灵堂,嘴里含混不清地呼喊着,不顾一切地往府外跑去!
“文广……”
穆桂英哀叹一声,想要追出去,却因为太过悲痛,再次倒在了地上。
佘太君见状,忙上前扶住穆桂英,并对杨排风道:“排风,你快去将文广找回来,千万别让他出什么事!”
杨排风领命,带着几个下人出门去寻杨文广去了。
悲痛万分的穆桂英突然跪倒在佘太君面前道:“祖母,桂英求您一件事。”
佘太君搀扶着穆桂英的胳膊,怜爱地道:“桂英,有什么事你就说,祖母答应你。”
穆桂英痛定思痛,缓缓拭去泪痕,一字一句地道:“桂英请祖母上书圣上,一请圣上下旨表彰宗保舍身殉国之功劳,二请圣上下旨令我杨家出征,征讨西夏,为宗保报仇雪恨!”
佘太君点点头道:“桂英你提醒的是,祖母立刻上书皇帝,求他准许我们征讨西夏,为宗保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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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佘太君和穆桂英等正在灵堂祭祀,忽闻皇帝传旨官到,连忙整理好仪容,前往前堂接旨。
众人来到前堂,齐齐下拜,山呼万岁。
传旨官展开圣旨,宣读道:“圣谕:征西大元帅忠勇侯杨宗保数十年来忠于职守,南征北讨,战功赫赫,如今以身殉难,宁死不屈,尽忠报国,实为大宋之遗憾,朕甚怜之,念其往日战果、今日功勋,特追封杨宗保为护国大将军,擎天侯,加赐太子少保之位,立功德牌坊,赐忠君爱国金匾,准杨宗保之灵柩迁入皇室陵园下葬,另赐天波府杨家白绢千匹,以示朕抚慰之心,钦此!”
谢恩接旨后,佘太君拦住传旨官,询问道:“圣上除了追封赐爵外,可曾提到让我杨家出征讨伐西夏之事?”
传旨官略一思考道:“圣上拟旨之时,下官正在旁边,曾听圣上言及此事。”
穆桂英追问道:“圣上所言如何?”
传旨官道:“圣上说杨家正在悲痛之时,不宜出征,况且是战是和,尚未定论。”
穆桂英道:“西夏贼子,斗胆侵犯大宋,如今宗保殉国,正应举兵讨伐,怎能议和呢?”
传旨官方觉失言,面露惶恐道:“下官不敢妄测圣意,刚才之言,夫人就当下官没有说过,告辞!”
说罢,传旨官便匆匆离去。
穆桂英望着传旨官的背影,一脸肃穆地道:“此事肯定是庞太师从中作梗,圣上才不肯让我杨家领兵出征,议和之事,想必也是庞太师提及的!”
佘太君道:“桂英,你所言不差,但此事也不能急在一时,待宗保下葬之后,我们再上殿当面恳求圣上,让我们领兵出征,为宗保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