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海平面上那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发出的红光,我看见整个海面上仅剩下少数几艘吴军战船依然幸存。
它们此刻正紧紧环绕保护着一艘体型硕大的汉式巨型楼船做困兽之斗。
那艘大船看起来应该就是刘驹的座舰了。
几艘幸存的吴军艨艟尝试着向岸边冲来,可最后都和他们的其他同伴一样,无一例外地在离岸边不远的距离上搁浅,最后被突进的闽越水军火船点燃烧毁。
不过,这些护卫战船的牺牲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它们用自己的残骸为旗舰标明了上岸的最后一段安全的航道,那艘刘驹乘坐的巨型楼船总算跌跌撞撞地靠近了岸边。
岸上观战的百姓见那楼船靠近,吓得一哄而散。我没有离开,依然站在原地观战,想要看看刘驹这位多年来横行闽越国的风流人物最后的结局。
这时,数十艘闽越水军的中型艨艟战船从我眼前驶过。
我看见年轻的余善站在其中一艘艨艟的船头,十指紧扣战船的木质栏杆,一脸冷峻的杀意。
看来,一整夜海上此起彼伏吴军士兵被火烧死的惨叫声和海面漂浮的无数吴军士兵的尸体丝毫不能令他心软,即使这些吴军里很多都是和他多年朝夕相处的玩伴和朋友。
几艘闽越水军艨艟上前试图阻拦那艘巨型的汉式楼船靠岸,都被那楼船巨大坚硬的冲角撞得粉碎。
不过更多勇敢的闽越战船挨了上去,最后还是成功逼停了它。
只不过,那艘汉式楼船舷高十数丈,攀爬困难,更别提跳上船帮做接舷战了。
故而一众闽越水军到了这时反倒是面面相觑,大伙儿谁都不敢率先登船。
被吟唱了一夜的越歌又一次从无数闽越军战船上飘荡起来,最后响彻云霄。
那艘吴军楼船上却是一片死寂。
“余善这是模仿当年垓下四面楚歌之计,希望楼船上的吴军和刘驹自己下船投降。”我心中暗想,忽然被耳边听到的另一个微弱歌声打断了思绪。
仿佛是斗歌一般,一阵汉地口音的歌声从吴军那艘巨型楼船上传来,颂唱的却是一首当年我和韩璟在长安宣平门送别韩成出征那日曾经听过的汉军军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炎汉煌煌拓茫荒。
羽檄连绵催烽火,驰骋八方荡寇忙。
白登已围三千重,东海狂波若金汤。
西戎马肥恃弓锐,五岭秦骨夜哭寒。
汉军骠骑正年少,忍别春闺泪阑干。
待到干戈清平日,锦带封侯还故乡!
那歌声由小而大,显然是海面上越来越多幸存的吴军士兵加入了合唱。
那雄壮的歌声豪情干云,在气势上竟然压过了四周闽越军的越歌。
如果不是我在岸边观看了一夜的激战过程,可能会误认为被包围的是越军而非吴军。
直到此时,后知后觉的我才第一次豁然意识到:眼前这支滞留东冶、被闽越国王室忌惮了多年的吴军,其实在本质上,也是一支汉军……那天的最后,面对余善的招降,可能是知道自己登岸将会面对什么,刘驹和幸存的吴军兵将没有选择放下武器。
僵持到傍晚,船上的吴军终于射光了所有箭矢,停止了反击。
如血的夕阳浮现在海平面上之时,我看见刘驹带领幸存的吴军官兵登上了船头,集体向北而拜。
最后在闽越军火船发起的最后一波火攻中,他们同那艘汉式巨型楼船一同化为了灰烬……
……
吴军全军覆没后的一段时间,封海依然持续。
虽然会稽郡的汉军在闽越放弃东瓯南撤之后也返回了会稽,可是汉越之间猜忌已生。
汉朝隔绝了对闽越的商旅,去往北方的海路交通也被迫断绝了。
一时之间我就这么被困在了东冶,无法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