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亲。
如此邀约,我自是千肯万肯。
从前在足不出谷,除了竹林高山便没什么新鲜物事了,后来得出茅庐,却又为这玉面飞龙及水天教的事奔波,当时曾想过到了山外世界要如何游玩见识,却是一点也未曾实现。
更始料未及的是我竟能与娘亲倾心相爱、成其好事,那时节双宿双飞、颠鸾倒凤,更是不觉外物能比得上仙子的万一,也就不曾想过要去哪座城池闲逛、哪座名山瞻仰了。
眼下我与娘亲重回外界,自当稍复旧观,不能沉溺于男欢女爱,却也能趁机玩赏一番,也是得偿所愿了。
与娘亲一前一后向苑外走去,仙子莲步轻移,体态优雅,玉手忽然一扬,却是系上了覆面薄纱,将人间绝代的姿色尽数掩藏。
娘亲……乍见有些疑惑,话音未落却已经明了,只是这一声未能逃过仙子的灵觉,螓首微回,妙目稍弯,既心有灵犀又略带促狭道:娘还不是怕霄儿吃醋。
心思既已被揭破,我索性不做遮掩,凑近娘亲的香肩,深吸一口仙子清幽体香,佯装浮浪道:娘亲是孩儿的妻子,孩儿想吃醋就吃醋。
是是是,娘怕了你了还不成吗?
我们二人宛若夫妻般打情骂俏,出得拂香苑大门,却是一前一后、相敬如宾,任谁都能知道我们是一对母子。
走过了当初偶遇吴老六的酒肆与别苑所在的坊巷,便来到了一条数里长的坊街,长街前头的牌楼巍雄,高刻诚德街。清晨中的露汽映耀着阳光,坊街中许多商号或在门前扫洒、或在迎来送往,虽未至人声鼎沸,倒也热闹,不时便有往来中的行人踏入了商号中。
娘亲姿色冠绝人间,但覆面轻纱遮住了无双神貌,宽松外袍掩住了丰腴体态,倒是不怎么引人注目,稍有几人侧目也不掺邪淫之色。
进了此街,我与娘亲并肩而行,对着未曾见过的货贩大感新奇、问东问西,娘亲则不厌其烦地为我解答:娘亲,那糖浆还能泼成画哩,还是只披挂整齐的猴子,好不威风!
霄儿眼力不错,那便是糖人画,牛婶也曾给你带入谷中尝过鲜。
娘亲,那套桌椅怎么如此奢华,雕龙画凤,都快赶上当今天子的龙椅了吧?
那却还差得远呢,来日方长,娘便是带霄儿瞧瞧本朝已历九世的龙椅也不无可能。
当真?
娘亲真是神通广大!
那自然,否则怎么做霄儿的娘亲呢?
仙子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了一记,转而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商号,走,霄儿,那是一户裁缝铺,瞧瞧有没有适合你的布料,置办两身。
诶?
好。
我摸了摸鼻子,跟随娘亲走去,只见那商号挂了块匾,上书巧姐布衣,里头正有几个女子采买,似是丫鬟模样,却也衣着不简,三三两两围着柜面上的布料轻声细语,好似一群莺莺燕燕。
她们的言语我倒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所说内容多是我未曾涉及的女工,倒让我不解其意,也就干脆不再留意。
瞧着我低声嘀咕,说什么巧姐眼光倒真不错是吖是吖,着实俊朗不凡比我家公子还有气色些呢……
一旁的中年妇女本在旁边附和招待,见我们走来,立即迎上来招呼道:贵夫人、贵公子,来瞧瞧,本店有上好的布料和最新的衣制嘞——娘亲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地走入店中,那妇女热情地走到娘亲一旁问道:恕巧姐多嘴一句,不知是贵夫人还是贵公子要置办衣物哪?
恰巧路过此地,便进来为我儿子瞧瞧——若是适合便置上两件。
娘亲玉手一伸,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五指一一摸过柜面与垂摆的各色布料,双目微凝、似在遴优选劣,一旁的巧姐则眉头一挑道:原来是这般,贵公子形貌俊朗、玉树临风,巧姐这儿啊正好有一件适合的衣制。
这一句倒将一旁几个丫鬟模样女子的眼光引来,虽不是个个妙龄,但也年纪轻轻,
被这几双眼睛来回打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审视又似戏谑,瞧得我极不舒服,赶忙走近娘亲身侧,闻到仙子体香,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件乃是上好的蜀锦裁成的,织这一块布料,少说要两三个月呢!
巧姐面带喜色,从墙挂上取下一件上衫,翻来覆去,滔滔不绝,形制是时下最风行的博隼衣,京州的贵少们都赞不绝口、纷纷呢!
娘亲伸手将衣服角料搓上几圈,颔首道:衣料不错,确实是蜀锦无疑,应是蜀州织造衙门遴选,只是形制不合,宽袍长袖,领高沿低,我等行走江湖,不便行动。
夫人果然眼力非凡,将这蜀锦来路说的半分不差。
巧姐竖起了大拇指,眼中钦佩,转而取出另一件衣裳,既然二位是需要行走江湖的名侠,那这建州最多见的建武功服,紧袖贴腿、围腰开领,最适合不过了。
娘亲翻覆看了一遍,轻轻颔首道:形制尚可,这建功武服可以绸布裁制两套以备换洗,霄儿可有心仪的布色?
眼见仙子投来询问之色,我却只好挠头道:娘亲这可是为难孩儿了,孩儿从不了解这衣料布色,还是娘亲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