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镇南自然再不能答应。
李逍遥鼻子一酸,泪水滚滚而下,一滴一滴落在林镇南身上,慢慢打湿了他的衣襟。
皇甫英看得心中酸楚,任他哭了一阵,劝道:“好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唉,你也不必太过悲伤。这位林总镖头……到底是谁害死他的?这死了的女子又是何人?”
李逍遥放开林镇南,坐起身来,眼望涧中湍急的溪水,脑中一片空白。
静了半晌,只听皇甫英说道:“自你下船之后,老哥哥我就一直暗地里盯着。只是你身边总跟着一位小姑娘,说起话来可……可就不大方便,是以不忙同你相见。后来我见你住进林家,很是喜欢,心想你头脑聪明,见事极快,这一回定能探到有用的消息。唉,想不到几日不见,竟会出了这样的惨事。”停了一停,又问:“适才我探林总镖头脉搏,见他全身经脉似给人尽数震断,这下手之人武功极高,究竟是谁?”
李逍遥心道:“原来皇甫大哥一直暗中相随,却又怎不早些现身?他身上带有各样伤药,倘若早来一刻,说不定师父便不会死。”不过这念头一闪即逝,毕竟林镇南受伤极重,皇甫英并非神仙,要他起死回生,实在不大可能。
说道:“害我师父之人,就是林天南那狗贼!”蓦地里一股恨意涌上心头,跳起身来,怒道:“大哥,我……我这就去杀了那狗贼!”
皇甫英叫道:“且慢!”双臂张开,将他拦住,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也不用急在一时。眼下李大侠生死未卜,找到水灵珠才是大事!你难道全忘记了?”
李逍遥大声道:“师父呢?我师父就白白死了不成?”
皇甫英道:“兄弟,那林天南名动天下,武功极高,你想要报仇,只怕还须练上几年功夫。咱们先救李大侠,再商议报仇之事。常言道:‘事有轻重缓急。’这其中的先后、利害可万万颠倒不得。”
李逍遥给他说得哑口无言,颓然坐倒,眼看林镇南死去的惨状,忍不住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皇甫英不欲他太过伤心,拉着他走出十余丈远,找了一块大石,相对坐下。
李逍遥慢慢将仙灵岛娶亲、苏州城入赘之事说了一遍,皇甫英点点头道:“原来那姑娘是黑苗族的公主,这可真想不到。苏州城外你给人擒住之时,我便在暗中窥视,见这其中似乎牵涉到……牵涉到那个……儿女私情,恐怕你面上不好看,是以没敢露面,只偷偷解了那姑娘的穴道,助你脱险。兄弟,老哥哥现下要责备你几句,你别见怪。这位姑娘既是苗家女子,身上多少透着点儿邪气。你要讨老婆,咱们汉人之中有的是好姑娘,何苦……何苦这个……”言下之意,对此事颇不以为然。
李逍遥给他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只得点头称是,心想:“原来苏州城外我被小高那厮擒住,替灵儿解穴之人就是皇甫大哥,他不肯同我相见,为的是怕我难堪。我爹生死不明,我却一味胡闹,这可真他妈的羞死人了!”他心中羞惭,愈加不敢说出赵灵儿失踪之事。
皇甫英见他不语,也不再多说,转过话头道:“你师父林总镖头这一死,水灵珠更是没了着落,咱哥儿俩须得好好核计核计。”
李逍遥道:“大哥,刚才师父话未说完,便不幸去世。他将那鬼珠子平安送到我家,却又被黑苗怪人从我手中诓去,咱们虽不知这人到底是谁,不过我心里总在嘀咕,这事……恐怕有点儿蹊跷。”把林镇南江心遇险、后又获救的事说了。
皇甫英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不住地默默点头。
二人计议一番,皇甫英一力主张同去南绍。
李逍遥只得编了个谎话,说先要将师父和师娘的遗体焚化,送回余杭安葬,再往南绍与他会面。
皇甫英虽不情愿,但也无法。
他心忧李三思,坐立不宁,当下叮嘱了李逍遥几句,便匆匆离去。
李逍遥望着皇甫英月下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突地一阵怅惘。
他二十年来无忧无虑,一旦事到临头,只觉烦恼重重,挥之不去,竟似这无处不在的月光一样。
他发了一阵呆,慢慢走回大石旁,将师父、师娘的遗体搬到空旷平坦之处,拾了一大堆枯枝,生起火来。
雨后万物皆湿,枯枝烧得毕剥作响,冒起浓浓的白烟。
火焰渐渐升腾,终于吞没了林镇南夫妇的身体。
李逍遥呆呆看着,突然扑倒在地,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他幼失双亲,虽然自己尚不觉得,但其实心中早将林镇南这个师父当作父亲一般看待,这时见他惨死,实是悲愤得无以复加,恨不能立时一刀将林天南杀了,以雪此仇。
待得火熄烟消,天已微明。
李逍遥安葬了林镇南夫妇的骨殖,坐在坟前发呆,心中忽道:“师父说‘世上人心难料,是非莫辨’,这话果然有几分道理。师娘先前一时胡涂,做下错事,那是万万对不起师父的。但她为了师父,甘愿死在林天南剑下,瞧她死前的模样,却也一片至诚。唉,也不知这兄弟二人,到底在她心里爱哪个多一些?”耳听得山上松涛阵阵,犹带呜咽之声,想起林镇南凄凉的身世,不觉又呆呆出了会儿神。
爬出山涧,顺着小路信步上山,只觉心中空荡荡地,全没半点着落。
一面走,一面想:“师父话未说完便已去了,那黑苗大汉究竟是何人?连皇甫大哥也不清楚。唉,师父这一死,只怕世上再无人知晓这段往事了。”
一路前行,脑子里不停胡思乱想,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上到一处平缓的山坡。
极目望去,西北一带峰峦起伏,连绵不绝,却不知有几千百里。
心下正自迟疑,忽听身后“扑哧”一响,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李逍遥回头看时,却不见人。
他脊背一阵发凉,站住不动,伸手摸摸怀里的三张“天师符”,暗道:“大事不好,老子遇上妖怪了。等会儿若有甚么风吹草动,也不知这几张鬼画符顶不顶用?”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不见有何动静。
李逍遥更是害怕,突然大叫一声,直向山下冲去。
才奔出几丈远,便听有人叫道:“呆瓜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