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120127（第6页）

nbsp;nbsp;nbsp;nbsp;事情未如这个少年善意预期地发展，这个犯官之子逃下山不久就被官府抓住。他在恐惧中说出了自己去了哪里，被谁所救，而在山下的这个官吏远没有意识到不能上山是一条死律。他已经恼火这些不交赋税的野人很久，却苦于一直找不到上山把他们驱赶下来的方式。

nbsp;nbsp;nbsp;nbsp;官兵们上了山，再也没有出来，绛山神暴怒的血雨淋满了整个国家，直到皇帝穿着素衣跪在绛山神庙前。

nbsp;nbsp;nbsp;nbsp;神的怒火不能平息，在惩罚过外人之后，整个司星部族也随之毁灭。

nbsp;nbsp;nbsp;nbsp;她给了司星部选择。他们可以放弃现在的生命回到绛山府下的河流，等待重新降生，成为新的司星部落。也可以就此离开这座山，永不回返。

nbsp;nbsp;nbsp;nbsp;两位司星祭司孤身前往神明栖居的地方向她请求宽恕，可回来的只有他们不全的尸体。尚是幼儿的阿傩做不了任何决定，最终司星部的长辈带着她离开了绛山。

nbsp;nbsp;nbsp;nbsp;“……我们没有户籍，失去绛山君的庇护，就如同可以被捕猎的野兽。”

nbsp;nbsp;nbsp;nbsp;掌心传来的毛发触感让封赤练倏地一怔，一股莫名的酸胀似藤蔓般从心底扩散，他这是在……跟她撒娇？

nbsp;nbsp;nbsp;nbsp;指尖一阵从未有过的酥麻，封赤练下意识地想要抚摸少年发顶，一句低到近乎梦呓的话语却在此时突然传入耳中。

nbsp;nbsp;nbsp;nbsp;“阿姐，你杀了我吧……”

nbsp;nbsp;nbsp;nbsp;恍惚的一句低语，似卑微祈求，又似缱绻呢喃，极轻极低，却无比清晰地钻入她耳中。

nbsp;nbsp;nbsp;nbsp;杀了……他？

nbsp;nbsp;nbsp;nbsp;他这是，想死？

nbsp;nbsp;nbsp;nbsp;他竟然想死？！

nbsp;nbsp;nbsp;nbsp;心脏像被针扎般一阵刺痛，一股莫名的心悸和恐慌像潮水般袭来，浑身血液齐齐上涌，封赤练猛地抬手——

nbsp;nbsp;nbsp;nbsp;“咻啪！”

nbsp;nbsp;nbsp;nbsp;冷硬的灭魂鞭尾狠狠击中少年胸口，脆弱的身躯猛地痉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脸色红的越发吓人。

nbsp;nbsp;nbsp;nbsp;静姝抿紧了唇一脸不忍，这千日锤残忍异常，曾经有人被折磨到硬生生将自己心脏剜了出来。哪怕点着降神香寻常人也根本撑不过哪怕一柱香，而从这少年中蛊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只怕早已是痛到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nbsp;nbsp;nbsp;nbsp;“郁小六，你怎么敢死！”封赤练咬着牙，从喉咙深处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郁小六”三个字像是黄钟大吕般在聂云间耳畔轰然炸开，他神志陡然一清，却也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nbsp;nbsp;nbsp;nbsp;很快，入骨的疼痛再次猛烈袭来，周遭空气变得浓稠又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看不见的丝线，喉咙像是被卸掉所有气力，只能发出破碎的气息声。

nbsp;nbsp;nbsp;nbsp;“阿姐，我，呃——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nbsp;nbsp;nbsp;nbsp;恍惚的低语夹杂在痛苦的呻吟中，封赤练将双拳攥的咯吱作响，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时，左掌已猛地聚力拍向少年胸口，澎湃的内力瞬间涌入——

nbsp;nbsp;nbsp;nbsp;一只黑色的小虫从少年指尖破洞钻出，掉在地上不住挣扎蠕动。

nbsp;nbsp;nbsp;nbsp;静姝瞳孔骤然一缩，世间的蛊大多易中难解，尊主竟是用最上乘的霜天功法将那蛊虫生生逼了出来！她以为除了青鸾使，尊主在这世间再没有在意的人，可素来冷酷的尊主却会为了眼前的少年耗费内力，只为逼出蛊虫。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目光渐渐幽暗，所幸少年中蛊时间很短，蛊虫尚未和血肉连接，她才能这般轻易地将其逼出。

nbsp;nbsp;nbsp;nbsp;她视线不自觉地瞥向躺在地上的黑色蛊虫，黑色的虫身上还带着鲜红的血，那是少年的血。

nbsp;nbsp;nbsp;nbsp;若是换一个人，即使他痛晕痛死过去，她也不会升出半分波澜，可她刚刚，竟然逼出了她亲手种下的蛊。

nbsp;nbsp;nbsp;nbsp;聂云间两只手仍被高高吊着，手腕处早已是一圈血痕，他狼狈地垂着头，如同渴水的鱼般大口地喘息着，浓密的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翅不住颤抖，四肢百骸早已痛的不像是自己的，心中却倏地淌过一丝久违的热意。

nbsp;nbsp;nbsp;nbsp;真好，真好……

nbsp;nbsp;nbsp;nbsp;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溢出，沿着苍白的脸颊颗颗滑落，他以为阿姐知道他是郁小六后，会恨他怨他，会留他一人被蛊虫折磨，自生自灭，可她竟然替他解了蛊，解了这令人痛不欲生的蛊。

nbsp;nbsp;nbsp;nbsp;这人竟然哭了……封赤练用鞭柄冷冷抬起少年下颌，露出那张被泪水浸湿的俊美脸庞，潮红褪去，只剩苍白，周身仍在微微颤抖，唯独看向她的眼神，迷离而又孺慕，恍若十二年前，他也总是这般仰视着她。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目光泛着冷，像是冬夜里幽光清冷的星，从高处俯瞰众生。

nbsp;nbsp;nbsp;nbsp;“我既然可以替你解蛊，便也可以再次下蛊，你若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痛彻心扉的折磨，便如实回答我的话。”

nbsp;nbsp;nbsp;nbsp;明明是威胁的话，少年嘴角却艰难地扬了扬，如三月春光般明媚而温情，颤哑的嗓音仍旧带着疼痛的余韵：“阿姐，你……不恨我？”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冷厉的目光倏地一凝，她没想到经过了这番漫长的折磨，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nbsp;nbsp;nbsp;nbsp;早在刚才她亲口说出“郁小六”三个字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她其实早已信了他的话，信了他是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土豆。

nbsp;nbsp;nbsp;nbsp;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当年的小土豆已经长成如今这副陌生却极其出色的模样。她也许是恨他的，可她的恨，在知道他还活着时早已烟消云散，她现在恨的是，在她好容易找到故人后，他竟然想死。而她更恨的是，他的欺骗和隐瞒。

nbsp;nbsp;nbsp;nbsp;她用鞭柄将少年的下颌抬到近乎难受的高度，目光透着发冷的恨意，“郁小六，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是石河村的乡亲救下的，你还没有替他们报仇，你怎么有资格去死！”

nbsp;nbsp;nbsp;nbsp;竟然是这样……晶莹的泪珠再次从高仰着的脸颊滑落，他刚刚竟然天真地以为阿姐不恨他，原来她只是在等替乡亲们报完仇再来取走他的命，如此，也好……

nbsp;nbsp;nbsp;nbsp;毕竟，本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