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山点点头,接着道:“还有,正常吵架的人既已走到暗巷,那必然是走得越里面越好,不让往来人群瞧见。可李执事偏生站在巷口,这难道不是故意在引人注意吗?”
陈脊舔了舔唇,疑惑道:“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我也说不好。但总有一点是肯定的。”
“什么?”
“他不想让刘大的身份再隐藏下去了。”
陈脊闻言深叹了一口气,将沈亭山拉到一边,小声道:“我们来缕缕现有的线索,我都有点乱了。”
沈亭山颔首道:“好,你说我来缕。”
“首先李执事失踪案发,我们分别询问了阿莺、崔娘和六爷,这三个人给了我们完全不同版本的三个故事。随后我们又分别去了金凤楼、金山码头、李执事家中、丧行和打铁巷探查。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有以下这些。第一,案中还有一个神秘人。”
沈亭山道:“对。码头过关的那人并不是李执事,而是另有他人。我曾怀疑那人就是到皮三儿家中商议私盐一事的神秘人。但根据皮三儿妻子李氏和码头差役的说法,出现在码头那人手茧的位置与皮三儿家中那人并不同。这人究竟是谁,又是不是黄柳生,我暂时还没有头绪。”
陈脊先是叹了口气,但很快又复起了精神,接着分析道:“还有第二点,李执事怪异的行为。”
沈亭山犹豫了一阵,解释道:“确切的说,也不完全算怪异。李执事为了躲避官府的搜查,变卖家当逃跑实属正常。”
陈脊赞同道:“而且李执事是流民,他自知无法直接离开山阴,那么这个神秘人极有可能就是以帮助他逃离山阴为理由,与他达成了合作。”
“或许……金凤楼那晚的相聚实际上是李执事和马荣做下的局,目的就是帮助李执事逃离山阴。”沈亭山说着,呷了一口酒又续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谋杀。”
“谋杀?!”陈脊眼睛瞪得浑圆,忍不住高声问道:“你是说……他们黑吃黑?”
沈亭山颔首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真相究竟如何,还有待探寻。”
听到又多了一个无法确定的线索,陈脊再次深叹了一口气,强撑着笑脸,接着说道:“第三点,是赵十一遇袭和黄柳生在丧行留下的踪迹。”
沈亭山道:“你怎么只记得赵十一遇袭,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难道就忘了不成?“看着陈脊一脸疑惑,沈亭山大笑道:“别忘了那个财神庙,还有人在打行买了你的命。”
陈脊闻言,忽觉脖颈一凉,咽了咽口水说道:“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的,我可得好好用着。”
沈亭山笑道:“我怀疑,想杀你的人和打伤赵十一的是同一拨人。”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崔娘让李执事杀的又是何人?”
沈亭山摇了摇头,说道:”无论如何,崔娘的事与盐法御史李永安必然拖不了干系。但此事暂时还不是我们应当考虑的重点。现在案件的关键在于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一切和黄柳生的关系是什么,还有,黄柳生究竟是谁。”
“我已经叫尹涛暗中保护刘大了,这次还是得交给他才放心些。”
沈亭山颔首以示同意,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赵十一,实在不行便将他移到官廨居住,千万要小心他的安全。”
陈脊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这事我明白,早就安排好了。”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赵十一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被重伤成这副模样的。”
沈亭山笑道:“这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你放心,晚些时候我自会去找赵十一调查清楚。”
陈脊知沈亭山不愿多说必有他的道理,因而也没有多问,而是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还有一事我差点忘了。那本捐赠册上写的名字与我们在李执事家中看到的“杀”字,字迹是一样的。”
沈亭山闻言大骇:“竟有此事!这么说来,若捐赠者真的是黄柳生的话,那……是黄柳生雇佣了李执事杀人?可是不对呀……”
“确实不对,”陈脊说道:“那字迹我看着十分眼熟,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可我从未见过黄柳生其人。还有,赵老说捐款那人是个左撇子,伤你的人也是左撇子,可是我并不认识什么左撇子的人,更不可能看见过他写的字迹。”
沈亭山虽心中亦是愁云密布,但见陈脊愁眉苦脸的模样,仍是强装笑脸,说道:“行了,现在确实线索繁杂,不过焦急也没用。我们还是先去慈安寺找找梁爷再做计较。”
陈脊叹道:“我怎能不急呢,孙县丞虽说是弄了些盐来,但也撑不了几日了。这案子再这样悬而未决,只怕百姓……再说,这案子拖一日便多出一条人命,你适才说到黑吃黑一事,我真怕……真怕李执事也……”
关于李执事的生死与否,其实沈亭山心中都早有猜想。只不过,一日未寻得尸体,他就一日不想定论。
“总归案子还得接着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亭山说着不管不顾地将陈脊架上了驴,长鞭一挥,高声对驴笑道:“快!驮着他到慈安寺‘戒愁’去!莫叫他再胡想!”
慈安寺位于山阴城西,若说它有什么特殊的倒也没有。不过是百年历史,先德辈出罢了,全国挂着这样名号的寺庙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而且,这慈安寺多年前还曾经历一次大火,真正的古迹早倘然无存,如今所见已没有多少历史可言了。
陈脊和沈亭山赶到时,寺里恰巧正做着法事。院中叫得上名字的僧侣都齐聚在大雄宝殿。诵经声和敲罄声此起彼伏,沈亭山听在耳内不觉清净,反而觉得呱噪无比。
诵经的声音太大,以至于他都难以听清引路和尚的话。他反复确认了几遍,才得知原来梁爷也就是如今释缘,因犯了戒半月前被逐到了思过崖,要再过半年才下得山来。
至于犯了何戒,小和尚支支吾吾半日都说不出口来,直到沈亭山亮明陈脊的知县身份,他才涨红着脸,艰难说道:“是色戒。”
“怎么会犯了色戒?这又是怎么回事?”陈脊追问道。
这小和尚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本就羞于说出此事,如今被陈脊一番追问,更是如临大敌,头垂得低低,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沈亭山看出他的异样,心下已懂他的难堪,解围道:“小师傅,你领我们去找详知此事的师傅,我们不再逼问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