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抖得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秋望舒明白她的用意,却还是倔强地?说着挽留的话语:“所?以你得……跟着我,再往前走一程。”
怕林恣慕不答应,秋望舒还搬出了当年?几?人围着火堆随口许下的约定:“林恣慕,我们,不是约好?的么?”
“待这江湖云散月明,我们五人,一同到南兰章去,踏春光,问川行?!”
短促地?笑了一声,林恣慕想要嗔她一句,可是意识却越来越沉:“谁跟你们约好?了……”
“你们往后……自己去看吧……”
后面?的那些刀光剑影,清风月明,都替她去看吧……
没有再回应任何一句挽回她的话,林恣慕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倦了一般,缓缓说道:“我累了,想回我的半山居,去见……”
去见谁,她没有说出口,可是在场之?人无一心中不清楚。
眯起眼来,林恣慕仿佛看见了雨水惊动了她窗下青绿的迷迭香,叫那幽远辛香飘去了堂前。
堂前阿婆站着转过身来,板着一张林晏霜操持一生的刻薄脸,语气却软得独属于一个?盼儿归的阿婆。
阿婆半是无奈,半是温柔地?问道:“野了一趟,舍得回家了?”
听了这一声,林慕恣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去,将眼前人影模糊成一片浊光。身上力气散得拢不起来,她最后眨了一下眼,不知朝着何处点了点头,喃喃道:“不野了……小囡到家了……”
话音落下,室内最后一丝生气,也随之?一并落下了。
百影门少门主?,孤特自立却信义凛然。当日千苍谷中,她如?游侠,挽起满身斜阳,傲世?逆流而来,如?今,浮云未散,她却已?拂落满身风尘,随东风归于那青山明月之?中。
玉小茶不敢信,她惨白着一张脸,面?目凄狂如?鬼神,嗓音嘶哑,却还要执着喊着:“林恣慕……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而一旁的苏临镜,再也忍不住喉中痛意,眼中涕泪数行?而下,。
江湖人称她“撼海尘”,赞她从不为周身风雨所?动,磨剑十年?,心性坚如?磐石。
可如?今,她却咬牙紧紧揪住床脚那一片无力垂下的衣衫,被那切骨之?痛磨得弯下腰去,泣不可仰。
狂风乍起,吹得檐下灯笼不住地?摇晃,眼看就要落下。
而此时,外面?却有人急急攀上台阶,药箱里瓶瓶罐罐相碰,颠簸出了阵阵脆声,紧接着便听得一声:“鬼医来了,鬼医来了——!”
“啪——”的一声,大门开了,如?惊雷般贯耳。秋望舒茫然地?抬头看向门边,她听到了鬼医的催促声,听到了苏临镜再憋不住的呜咽声,甚至听到了一片杂乱中易君笙在喊她,在喊她先站起来的忍痛相劝声。
可她眼前什么都看不清真切,只顾木楞地?望着门外地?上,看着那被众人闹着高高挂上的灯笼,终究是在疾风催促中,从高处被吹下。
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敢有一分停留,到这会儿易君笙才算喘了半口闲气。
可是推开门看到的,只有满室灰败,举目皆是惨白。
眼看着鬼医还在尽力行?针,她紧咬住牙关,压着喉中哽咽。
如?果不是自己心存侥幸,答应了分道而行?,事情也不会到这般地?步。毕竟她心里一直很清楚,丁凌泉一定会冲着秋望舒而来。
狠狠吸了一口气,带着歉疚和愧恨,易君笙红了一双眼,缓缓低下头去。她甚至不敢看满脸怆然的秋望舒,只是看她跪在地?上,沾着凉气,才轻声劝道:“阿望……你先……站起来。”
可秋望舒却置若罔闻,她跪着跪着,又听到了伏春山那夜的疾风呜咽声,眼前不复一片清明,心神早已?入了障。
从伏春山到继明山庄,早已?过了十年?,可这又如?何呢?还不是连所?亲、所?念之?人,都留不住。
她已?是肝肠寸断,如?一片槁木死灰般,再拢不起来了。
抬起手来,秋望舒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凄声笑了起来,好?似她堵住了嘴,就能堵住这十年?来那些苦涩难名的风雨飘零。
鬼医合上了床上人的双眼,声音也带上了难得的嘶哑:“人已?去。”
“林恣慕……?”
顶着一张不知何时已?泪迹斑驳的脸,玉小茶反应不过来似地?轻轻碰了碰她:“你别吓我,你起来……”
林恣慕的脸上是一片泛着青灰的白,却并不是往日夜宿山野,夜半醒来时她看见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那夜在钰龙神教?废弃的屋舍中,林恣慕抱着手臂信誓旦旦对自己说:“谁要为你涉险了,我只是不喜欢欠人人情罢了。”
“我的意思是,当日你帮我拿回了破山骨,所?以之?后我也会一直帮你,直到你问到你要的答案。”
是啊,林恣慕没有食言,她确实陪自己,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只是得到答案的代价,她实在是承受不起。
秋望舒惶然站起,迎着易君笙惊痛的目光,她缓缓放下了更星剑,嘴里喃喃念叨着:“不问了……我,不再问了,也不会回中都了。”